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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生存手册(278)

“内院的事,你悠着点。”许凤佳又缓缓开口。“家里水太深了,这些年来娘无力管家,祖母坐大,很多事,不是你有心就能迅速上手的。”

七娘子张口想争辩什么,又闭上了嘴。

此时的许凤佳,难得没有一点侵略性,他的态度虽然不见得特别平和,但话里的那股高高在上,不知何时却已经隐去。取而代之的反而是深深的疲惫,好似这个精力无限的少年将军,终于也懂得了沧桑。

“善礼的死,是我一生中少有的挫折。”他背对着七娘子,声音在夕阳余晖中,似乎也带了些模糊。“我在外为许家出生入死,家里却有人算计我的妻子。你大可放心,这口气就算逼着我,我也咽不下去。等我一腾出手,就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为善礼伸冤。”

七娘子顿时松了口气。

她能摆出势在必得的架势,自然是笃定许凤佳与许夫人都会站在她背后,如果许凤佳反常地不愿追究,她的态度,自然也要被迫跟着调整。

“我也从来没有否认你的坚决。”她也放软了语调。“只是世子是个男人,你的战场在外头,很多事,你也有心无力。我自小从算计中走出,在内院,要比世子更吃得开……”

许凤佳苦笑起来。

“凶手手段那样高超。”他回过身,缓缓靠在小立柜边上,一脸深思。“心思又那样深沉,这一年来明里暗里,娘做了多少工夫,愣是没有一点端倪。这是说不准的事,你迫得紧了,她一帖药下来……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这件事,你还是要缓办!”

他要只是一味不许,七娘子还可以不管不顾,这一番分析,入情入理,她倒不知该回什么话好了。

好在许凤佳也并没有看着她,那双野火一样的眼睛,正凝视着屋角的美人耸肩瓶,竟难得地透出了几缕茫然。

“善礼去世前,有什么话留给我?”半晌,他才开口问。

七娘子香肩一震。

“五姐去得急。”她字斟句酌,“又更惦记四郎、五郎……”

“那就是没话留给我了。”许凤佳扯了扯唇,唇边自然是了无笑意。“我问了娘,问了四姨,善礼似乎交代了不少事,却独独忘了我。”

七娘子双唇紧闭。

许凤佳又顿了顿,才苦涩地一笑。

“这也不怪她,成亲一年多,在家不到半个月,就是这半个月里,还有七八天忙得不见人影。”

他盘起手,短暂的软弱,稍纵即逝。“杨棋,别怪我没警告你,我可能是个好将军,但却绝不是个理想的夫君,往后几年,我依然会很忙碌。”

“父亲忙得也不可开交,母亲多病无力管事……许家这么一潭深水,不是你初来乍到就能全盘洞悉的,我不可能给你多少支持,想要好好活下去,你最好别太招人忌讳,行事跋扈一些不要紧,动作,却不能太大。”

他不等七娘子回应,就自顾自地往下交代,“很多事,我们还要一起去做。家中大权,总是要握在你这个世子夫人手里才好……我不管你多讨厌我,不想看到我,总归这些事,你需要我的支持。”

七娘子沉眸,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我的意见,你不能不听。”许凤佳似乎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他分析得鞭辟入里。“我可以摆布你,也可以放手让你去做,就看你要选哪个了。”

他话里的意思,已经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了。

七娘子抬起眼望向许凤佳。

夕阳越窗而入,他的侧颜为金晖覆盖,整张脸都像是镀上了金边。

然而,这张脸是冷漠的,只有那双跳动如野火的眼里,有勃勃的生机。

她一下又想到了几年前的许凤佳,当时的他,是青涩的,然而他又是那样的鲜活……

一瞬间,她心痛如绞。

七娘子终于对自己承认,她之所以这样激烈地反感着嫁进许家这件事,甚至不惜动了自尽的念头,或许最大的理由,正是她已经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许凤佳。

她毕竟也是个人,也会心痛。

每看他一眼,她心里才收口不久的伤痕,便会再添一道新伤,提醒她自己曾经多冷漠地将这少年的爱情推到一边——最可怕的是,这件事她也并没有做错。

她闭上眼轻轻地甩了甩头,像是要将这烦人的思绪甩到一边去,重新武装起了自己的理智。

“我想,或者我两个都不用选。”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透着货真价实的精疲力竭。“世子这样忙,年内又要去广州……不论你怎么想,人在异地,您又怎能摆布小七?恐怕愿意不愿意,都得放手让我去做吧。”

“我只能放手是一回事。”许凤佳的声音很低沉,“你怎么选,是另一回事。”

他的话,似乎有无限涵义在言外。

七娘子忽然很疲惫。

她想要把一切摊开,告诉许凤佳,自己有的从来就不像他有的那么多,所以她承受不起一次错误的选择,所以她不会为自己的正确而道歉。

但最终,她只是用另一个问题,回答了许凤佳的问题。

“既然最终只能有一个选择,我想怎么选,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许凤佳的脸色又沉了下来。

他还要说话,屋外却又传来了立夏的声音。

“启禀世子,外头马管事传话进来,说是廖千户刚才已经回燕云卫挂号,稍后就过来请见世子,请世子示下,在哪里见廖千户的好。”

许凤佳神色顿时一整。

“廖千户回来了?”他喃喃自语,眉尖蹙得极紧,“怎么这么快……”

一边说,他一边草草披衣,迅速向屋门走去,已是一脸的风雨欲来。

在门口犹豫了片刻,许凤佳又转身吩咐,“我恐怕要带廖千户进宫面圣,如果事情顺利,立刻就要下广州去。记住我的话,你的手,别插得太深!否则恐怕……”

言罢,他又自己摇了摇头,大步出了屋子。犹能听到他吩咐立夏,“去梦华轩问一问,如果国公爷还没有就寝,就请他到外书房去!”

七娘子不禁眉头紧锁,多添了些心事:是什么事,连平国公许衡都要惊动?

178示威

第二日一早,还是立夏送来的消息:世子爷一进宫就是一宿,回明德堂的时候已经是下半夜了。他并没有惊动七娘子,只是在西五间自己的一间卧室里简单整顿了行囊,又叫醒值夜的立夏吩咐了几句话,就出了明德堂,在几个亲兵的扈从下上马出门去了。

“世子爷说,广州那头的事情很急,他不得不马上过广州去。什么事,您等他回来了再办,千万不要着急。”立夏眉宇间尽是掩不去的埋怨,“又是新婚第二天就下广州……”

七娘子不禁莞尔。

这个大忙人,还真是来去匆匆,这一次又是新婚第二天就离家外出。

不知怎么,她倒是放松了一些——至少这一次,圆房的压力要到三四个月之后再来考虑了。

她于是梳洗了去给太夫人问安。

五少夫人是早到了的,四少夫人到得也不晚,七娘子和她踩了个前后脚,几乎是赶着四少夫人的人影进了乐山居。大少夫人就来得慢了些,一进门就道歉,“今儿个倒是来晚了,唉,大郎又闹了肚子,耽误了好些功夫。”

她话里这遮不住的山西味道,似乎让她很不得倪太夫人的喜欢,太夫人皱了皱眉,轻描淡写地应,“张氏一会还是请个大夫来——这大郎的身子骨本来就不大好,你这个做母亲的,也要照顾得再尽心一些。”

大少夫人顿时低眉顺眼地应,“是,祖母教训得是。”

七娘子站在人群末尾,冷眼旁观,只觉得倪太夫人果然不愧是京城贵妇,虽说眉眼带笑,话里也挑不出毛病,但只是两种语气,亲疏就已经截然不同。

没多久,男丁们并几个没出嫁的庶女也到了,屋内一下就热闹了起来,太夫人似乎有些嫌吵了,略微一皱眉,众人就都会意。大少夫人第一个起身告辞去给许夫人问安,七娘子也就趁便溜出了乐山居。

人多也有好处,人人上来给太夫人请个安,这就是半个时辰过去了,太夫人哪有心思留难她?

七娘子一路走一路思忖,进了清平苑,却是扑了个空:许夫人昨晚又没有睡好,现在正在熟睡,老妈妈亲自挡驾,几个少夫人仍都没能进去探视婆母。

大少夫人是早回了她的至善堂去,七娘子还和大少爷打了个正脸,两厢友善一笑行过了礼,也就各自分手。

人口多,连请安都要多走几趟——这还是平国公昨晚就在宫里留宿,一早没有回府,否则还要多走一趟梦华轩。七娘子只觉得这一趟路走下来,自己倒是胃口大开,难得地在早餐外加了一顿点心,才缓过劲来,吩咐立夏,“把东翼那边的几个执事婆子收拢进来,让她们逐个进来见我。”

她是明德堂的正主儿,要收拢明德堂内人事,实在顺理成章,立夏二话不说出门吩咐,不到一炷香时间,明德堂内有限的几个下人,便聚集到了西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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