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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而不得(2)

作者: 小楼 阅读记录

明明站着十几号子的人。

恁是弄得一点声音都没有。

莫斐早就吓得魂飞魄散,只顾跪在地上砰砰磕头,连一句话都不敢说。当然了,就算他想说也未必给这个机会,要知道他面前站着的,可是这个天下的主子啊……

“他是谁?”

既然是“他”,自然不是问莫斐本人,旁边的季公公立刻追着答道:“他是宫中专司打扫的下等奴才,倒也不是生人……”

“朕是问,这奴才为何会在朕的龙案下?”

那声音悠悠的,像挂在丝上。

然而,整个屋子里的人全都化为木雕。

莫斐倒是有心作答,只是面前这龙靴的主人未必听他说,就算听了,也未必信。正自彷徨间,那左手边的青年忽而悠悠道:“看他的样子,像是来不及躲闪,才藏到龙案下面的。”

能够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说话,想来也是帝籍里的人物。莫斐觉得他声音十分好听,却不敢抬头看一眼,只能把头埋得更低更低,最好化成尘埃,随风而去……

这时候,面前的明黄缎子轻轻一摆。

“拖出去,不要让朕再看见他。”

“皇上……”

“同样的话,不要让朕重复第二遍。”

如同当头一棒,莫斐满眼金星。

不……不会吧……难道真的会……

就因为他一时冒失,来不及躲闪?!

身子被拖起来的时候,莫斐曾有那么一瞬间,一丁点的时间里,想要抬起头来求求面前的主人。可是他不敢。他们之间隔着一个天,一个地的距离,主子不让他说,他永远不敢说。

主子要他死,他不敢不死。

而那个青年只埋头喝茶,似乎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就这样,莫斐无声无息地被拖走了。

一路上,他并没有挣扎。

就算挣扎也没有用,在这些人眼中,他命如草芥。每天都有像他这样的人无声无息地死去,就像掐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那时会,他只记得谁告诉过他的一句话:憋住气,不管从哪个地方击过来,都顺势而倒。说不定,就能保住一条小命。

于是他憋气、屏声、周身敏感。

等众人来到一处墙下,忽然都站住了。莫斐被推到宫墙上,像一只壁虎一样可笑而又可悲的趴着,而后,一记掌击印在了背上。

杀人不见血,莫斐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软塌塌地倒在了地上。

另外两个袖手旁观的侍卫过来验货,证明他已经死得透透的,死得不能再死了,于是三人一起回头,看着身后偷偷擦眼睛的季公公。

“按着宫里的规矩,就从这旁边的渠水冲走吧。冲晦气,冲晦气。”

于是再一人抬手,一人抬脚,往渠里一扔。

莫斐那还没长足的身体,像破败的柳絮一样在水中浮沉着,打着旋儿往外飘。

小斐,这辈子你没活明白就死了,是你命中带衰,怨不得别人。

只愿你下辈子投个好胎,脱了奴籍,好好做人吧。

季爷爷的这番善言,只怕已经传不到死者那边了。

那些还来不及感受的尘世间的喧嚣,都已经远去。

留给他的,只是死一般的静寂。

只有死亡,是永恒的,平等的。

第2章 被选中的人

“肋骨断了三根……”

……

“心脉、肺脉俱损,恐怕要施七寸金针……”

……

“醒不醒的过来,就要看这头七,如果过了还醒不了,也就让他去吧……”

……

头七……过了吗……

莫斐昏昏沉沉间,耳朵里时常飘来一些声音,就像嘴里含着石头般听不真切。他总是在做梦,而许多梦里都会出现那双龙靴,森森的寒着,带着妖艳魔性的血红。就这样不知晨昏了多少日,一天正午,他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间民居,垒石为墙,架草为顶,看来也是奴籍的住处。莫斐缓缓转了一下头,正好看见一个少女掀布帘走了进来。

“哎哟你终于醒啦,正好。这药不用灌了,你自己喝吧。”

就像他只是睡了一觉而已。这少女倒也大方,扶起他的上半身,把一碗苦得要命的草药递到嘴边。莫斐勉力喝完后,喘了一气,而后缓缓言道:“敢问这位姑娘,我……睡了有几日?”

“那可长了,自我看到你开始,差不多有十四日了吧。”

十四日?莫斐心中暗暗心惊,自己这伤竟然有这么重。

“本来大夫都放弃了,说任你自生自灭。不过你竟然顽强地扛了过来,也算命大。对了,我哥哥说等你醒了要叫他,我这就去叫他来。”

“你哥哥……”

莫斐正疑惑间,那少女笑道:“我哥哥就是从河里捞起你的人,可是救命恩人哦。”

原来这样获救的。

莫斐闭着眼睛养了养神,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面前已经坐下了一个青年,皮肤黝黑,眉长目深,两侧上翘的嘴角似笑非笑,正目不转睛地打量着他。莫斐不能起身,只能躺在床上微微做了一躬。

“恩公……”

他揉揉鼻子,汕笑道:“折杀我也。你我岁数相仿,万万不可把我叫的这般老。”

“敢问恩公高姓大名。”

“身为奴籍,有什么大名。你叫我阿宁极好。”

“宁兄。”莫斐说了这些话,已经疲惫之极,他缓了缓气,这才慢慢道,“莫斐受宁兄再世之恩,定当涌泉相报。”

这句话咬字极重,似将身家性命相付。

他咧嘴一笑,有心调侃,却又忍住。于是站起来帮莫斐拉好了被子,故作深情道:“你且别急,好好养身体。人生路还长着呢,要报恩的话机会多得是,宁兄我……当却之不恭。”

于是,莫斐便在这温家落了脚。又堪堪养了两月,身体才大好了。只是这鬼门关前一转,身体亏空了不少,一把排骨风吹吹欲倒,两根火棒颤悠悠堪折,温宁的一件蓝布衣服穿在身上犹如布口袋一番。好在他意志坚定,生命力极强,不然也不可能逃过此劫。再回首宫中岁月,已是天上人间。

这温宁一家,原是某官员的家奴,因善骑长射,被派到这依山傍水之地看守山苑。温宁是家中大儿,很是有些傲气,且兼嘴毒,莫斐与他每每口舌俱大败而归。偏这莫斐也是个不服输的种,愈战愈输,愈输愈战,时日一长倒也牙尖嘴利,玲珑剔透起来。两人十分要好,常常携伴游猎山间,温宁射猎黄羊麋鹿,莫斐下套山鸡野兔。打死的猎物带回家养老小,活捉的就穿成串送到庄子里去。这一日,两人自水里钓了许多尾大鱼来,一时嘴馋,当即架了火堆烤起鲜鱼来。莫斐厨艺甚佳,只见他手指翻飞,一会儿抹盐一会儿椒醋,不多时几尾鲜鱼俱香气四溢。温宁抓了一条啃得啧啧出声,含混道:“你要是女的我就娶了你,实在太能干了。”

莫斐一笑,不以为许,只是把手中另一条烤好的鱼赶紧递给他,好堵住他那张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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