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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说(出书版)(26)+番外

从没有掩住的门里,断续地传出了几声闷哼,夹杂着粗俗的喝骂声,听这声音,人数为复数。乔刚很清楚里面在玩的把戏,不知道又是哪个倒霉鬼招惹了学校里的不良分子,正在被人收拾呢。其他人凡有点眼色的,自然是避之不及了。

仗着这里的人看不见自己,这种热闹自然是要看的。

乔刚不费吹灰之力直接穿过门板走了进去。

里面一伙四个人围着中间一个男生,那男生身形瘦弱,个子不高,难怪被人欺负,更何况对方有四个人,就算是当年的他也要好好掂量掂量。

乔刚少年时性子烈,脾气冲,喜欢一个人独来独往,在外面打工难免遇到些故意找麻烦的,他都毫不客气。

他下手狠,打起架来不要命,自从一次被个小混混拿啤酒瓶砸了脑袋,还顶着满头的血追了四条街把那人腿打断后,就没人敢来招惹他了。学校里他也成了一霸,是唯一一个手下没小弟还被人叫大哥的强人。

不过乔刚自己倒没这认识,觉得学校里这些小崽子纯粹是港剧看多了的结果。

厕所里上演的这幕,乔刚站着看了半天,被打的那小子半跪在了地上,想是伤得不轻。这少年倒也硬气,撑了这许久没出声,只是太疼的时候从鼻子里哼哼几声。

「叫你小子骨头硬!叫你小子不给钱!」

一个把头发剃得很短、露出了青色头皮的男生一脚踩在了他肩上,还嫌不够地狠狠碾上几下。

乔刚危险地瞇起了眼睛,如果要有人敢这样对他,他绝对会把那人打得他妈都不认识!

地上那小子还是一声不吭,只是抓住衣角的手用力得泛白。

有的时候,沉默对于施加暴行的人来说,非但不能使对方收敛,反而会是暴力的催化剂。

乔刚看着眼前上演的这一幕,忽然觉得有几分眼熟。

正在思考以前在哪里看过的时候,厕所进来了一人。

四人帮你望望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脑子雾水。不是叫了小五在门外守着了吗?怎么还有人进来!

带头的老大咳了咳,正想耍耍威风威胁那人两句把人赶走。却没想到进来的少年对他们这般阵仗只是看了一眼后,就径直朝便器走去,站住,拉开拉链,开门放水,几个动作一气呵成,绝不拖泥带水。

其他人看得目瞪口呆,到嘴边的话都忘了说。少年们有些恼羞成怒了,这个人的所作所为无疑是在他们脸上搧了一巴掌。

而乔刚则是被惊呆了,他认识这个少年。准确地说,他还没忘记自己十六岁时的脸。

这个目中无人,行为嚣张的少年就是八年前的自己。

突然有种不祥预感的乔刚,看向了地上那个一直没看清面貌的受害者。

那长长刘海下有着一张雪白面孔的学生,果然是宋远。

而这时洗好手准备闪人的少年乔刚也默契地发现了这一点。

他面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后走到宋远身边,用有些懒洋洋的语调说:「宋远,已经打了上课铃了怎么还不出去,想逃课还是怎么的?」

旁边的四人组不高兴了,恶狠狠地说:「喂,小子,这不关你的事!识相的就快点滚开!」

少年乔刚瞇起了眼睛,「你叫我什么呢?」

刚说完就一拳头打了过去,他旁边的人猝不及防被打中,狼狈地倒在地上。

乔刚打架的原则一向是稳、准、狠!下手是极重的,角度是刁钻的!乔刚对地域有很强的保护意识,宋远再怎么说是他们班上的,再怎么也不能在他面前被外人这么欺负!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出手了。

看到这里,乔刚也总算想起来当年发生的事情了,后面的发展他也都知道。

轮番把那四个混混教训了一顿后,他也荣幸挂彩了,那几个小混混撂下几句狠话跑了。乔刚正准备潇洒地功成身退,身后的宋远却叫住他了。

「喂,为什么要帮我?」

他那个时候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这时走到了门口的少年乔刚转过头来,在刚才的打架中破了的嘴唇轻轻勾起。

「因为你太弱了,笨蛋!」

阳光在那一瞬洒在了他的脸上,然后少年带着一身灿烂走远。

被留下的少年站在阴影里,久久没有动作。

对于乔刚,这是一段被遗忘了的记忆。对于他来说,那只是他人生中无足轻重的一个过往。

他看到的是宋远的记忆,不是他的。

在少年宋远走出去后,厕所里只剩下了乔刚一人。

「这些都是你搞的鬼吧?为什么要我看这些东西?为什么不出来和我面对面地说?出来啊!你他妈的怎么现在不敢出来啊!」

乔刚大声地怒吼着!他暴躁地把所有隔间的门一扇扇地踢开!

每个隔间里都空荡荡的没有人。

他的忍耐已到达了极限,他现在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把宋远找出来!

「出来啊!混蛋!」

乔刚一脚踹开最后一扇门,就在那一瞬,里面发出了刺眼的白光。

他反射性地闭上眼,用手挡在眼前。再睁开眼的时候,他却身在教室。

一间坐满了人,正在上课的教室。

讲台上是他高二时的历史老师,正讲到东汉前期的「光武中兴」。

他站在过道中间,前面是少年版的自己,后面隔了一排坐在他斜后方的是宋远。

自己一如既往地在大打瞌睡,宋远面前铺了张白纸,用铅笔正画着什么。

乔刚想起了在宋远房间里看见的那张画。

很快地,眼前的景象再次变换。

他看到在无人的教室里,少年偷偷将信放进他的抽屉里,然后看到自己毫不在意地把信扔进了垃圾桶,而少年站在后面默默地看着。

然后是一些日常生活的琐碎画面,每一个画面里,自己的身后总会有那个沉默少年的身影,还有那异样深沉的视线。

高中的毕业,也意味着分离。乔刚没有那份时间,去体会这种离别的哀伤气氛,因为他的母亲又再一次住进了医院。

他要照护母亲,还要想办法多赚钱来支付昂贵的医疗费。

但是不管他怎么努力,医疗的费用实在太过庞大,只凭他打工赚的,连药钱都不够。

乔刚妈妈没有正式工作,自然也没有医疗保险。家里仅剩的一些积蓄也用得差不多了,医院那边天天催钱,没有钱就停药,乔刚天天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课他已经不去上了,找了几份工作,中途还要抽时间到医院照顾母亲。

母亲实在舍不得看他这么辛苦,哭着说她不治了,乔刚好不容易把她劝回去,骗她说家里还有钱。

最后乔刚把家里房子卖了,再加上另外的钱,才勉强凑足了医疗费。

但遗憾地,乔母还是在手术后的两年去世了。

乔刚看着眼前的少年偷偷跟在自己身后进了医院,然后在门外站了很长的时间。

他不知道那时候的少年在想什么,再然后,看见的却是他被人毒打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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