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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皇万岁(7)

作者: 茶茶木/池镜 阅读记录

听到此,我微微一凛,着意沉思。这话,我前世数位闺中密友都同我说过的,只不过絮絮叨叨,没陛下这么精炼直接。

陛下抬头,清润如月的眸定定的凝着我:“如今你二者再见,我却没见你有太多反应,浑不似我想象中的悲切。不知这一面可让你有多少旧情复燃?换句话说,你可还爱慕着他?”

这……

我瞪大了眼,在陛下灼灼目光中莫名有些怯弱,“这……这么复杂的情绪,想来不是我一时半会儿能理清的。”

“你可以好好理一理。”陛下点点头,语气之中并不若他眸中情绪来得灼然,冷清而从容。

“可……这点重要么?”我喜不喜欢季云卿都不妨碍什么啊。

陛下哒的将药箱合上,抿着唇左右是不肯回答了,走之前于门口极淡的看我一眼,降了几个音调:“你自个儿掂量。”

我一愣,准备将这一课题当做生命第一要务来思索了。

……

下午时分,陛下体谅我身怀残疾,特地随着我早一点去学堂,直叫我受宠若惊,诚惶诚恐。

陛下其实有许多怪癖,挑剔得吓人。他的东西除了指定的几个人,旁人沾都沾不得,身子就更是冰清玉洁,容不得人玷污丝毫了。

我没到上学年龄的那一阵,由于陛下对旁的侍女接受程度不高,基本就是我在给陛下当书童,上学路上跑前跑后,拎拎书包,举举伞。回家了,还得嘚吧嘚吧的布着凳子帮他磨墨,如此云云。

毕竟他从前不怎么搭理我,而我只有这么才能和他多亲近一些。

那一段经历奠定了我日后始终被陛下吃死的基础,实在是自小就习以为常了。

而现如今,我一瘸一拐在路上走,不但一手被陛下牵……咳咳,搀扶着,连书包披肩都是陛下帮我拿着的。这待遇规格不可谓不高,我满面春风走得愈发昂扬。

走着走着,陛下忽而发问:“你理清楚了么?”

我正瞅着路边一只蹁跹蝴蝶飞过,扶着陛下歪歪扭扭的走,闻言后眸子一定,脑中刹那空白,“啊?”

这就好比夫子布置了作业却没说好时间,学生下意识的以为至少须得一个合理的周期来完成课题,殊不知刚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课堂,夫子便又忽而问了句:“那个谁,你作业写完了没?”

真是又紧张又茫然,径直把我给问傻了。

可陛下就算无理,他也是说一不二,绝对正确的。我愣愣将他望着,不知能说点什么才能起死回生。

陛下被我这样瞧着,岿然偏开头去了。

以我所见,他怕是意识到自己的心急,微微窘迫了,揉了揉眉心,“唔,你还可以再想几日。”

我宽了心,大大松口气,面上哈哈干笑,只恨不能山呼夸他圣明。

顿一顿,“你需要几日?”

我心中早有了计量,便回,“三日吧。”掰着手指头,“一日看些话本找些经验,一日问些旁人寻着心得,再一日总结思忖,便可得出了结果。”

我犹若讨论学堂课题规划起进程,私以为是很理智客观的了。

然则陛下稍颦眉,“话本经验虚虚实实,不可确信。你所认识之人如今尚且年幼,未得真实可靠。前两日皆无用之功,你只需一日思忖,再将结果给我便可。”

我倒抽了口气,是因为他如此果断地斩了我循序渐进的课题进程,端着肃然认真的语态:“那要是得出的结果不正确,不可信,该如何是好?”

陛下终于不再同我乱侃,凉飕飕横我眼:“来劲了么?”

我眸一低,“小的知错。”

“明天这个时候告诉我。”

“喳。”

☆、第五章

陛下有关于季云卿的一问,想是因为他昨天问过我此后要不要跟他走。我应了,道愿同他走。若随他离开之后总记挂着季云卿,兴许还是不妥的。

我前世经历可说坎坷,也可说空白,却到底没多少值得我留恋了。

十七岁那年季云卿没了,阿爹见我伤神又怕我继整理衣冠冢之后再做出点什么魔怔事来,没多久便将我嫁了出去。

这女婿的人选他还真是没怎么挑的,随意将我塞给了个土豪山庄的老庄主做妾,可惜我提溜着少得可怜的嫁妆,连同着吹拉弹唱的迎亲队伍还没进门,老爷子便咽了气。

对于这事,阿爹比我更加愤恨,他道那芍药山庄神医遍地,怎的好端端一个老庄主说死也就死了呢?我这一没名分二没儿子的,拿什么去争一争那偌大的家产?

我坐在喜房里发了一夜的呆,之后听到阿爹抱怨,不晓为何觉着好笑。

然则人皆有心中所求,十多年相伴我也知晓,阿爹他并非是不疼惜我,实在是财字当头,我也就退了序位罢了。在他心里,女儿就是该嫁有钱的,喜欢又不能当饭吃。

阿爹也一直念叨,这名额还是他削尖了脑袋挤出来的,我虽然是嫁了个老头,却也足以供我后半生吃穿不愁。

这话不假,我后面的数年都在芍药山庄,吃穿不愁,避世隐居,过得也算平淡怡然。

老头前十三位妻妾起初不断给我下绊子,后来发觉我实在挡不了她们的路,处着处着,倒也能说几句暖心话了。

人心如此,利字当头,我怨怼不起旁人,只是午夜梦回会觉恍惚。

若我年轻之时性子再烈些,顶着阿爹断绝父女情分,以命相抵的厉辞,拒了婚,会怎样?

如此看来,我身处前世之时并未多想,之后回看却是悔意相伴,对季云卿是这样,对自己的前程未来也是这样。

我有时候都会想,会不会是老天看不得我这样温吞而不利落、纵然悲切也须得一段时间方能缓缓感受出来的性子,才再给了我次机会呢?

那他着实是菩萨心肠了。

……

今个儿是我第一回在下午时分上课,“佼佼者们”风姿气度叫我深深折服,又有陛下做邻桌,心情激动之余反倒是什么都没听见去了。

许是走神走得太厉害,一向对我睁只眼闭只眼的夫子以竹棍在我桌面上敲了下,忍无可忍爆发了。

故此,与新同窗见面的第一天,我便被提溜到了得天独厚、夫子鼻尖底下的位置坐了。

此事后来每每回想,心里都隐隐作痛。

……

回家的时候陛下似个长辈般恨铁不成钢的责问我,“敢情这些年白活了,你是一点没长进么?”

我后背火辣辣了一下午,情绪本就有点不大稳,顿时也忘记了怯懦,小心反抗道,“我长进了啊。”

“那夫子提的问,你十年前怕都能回答得出来,怎的就傻在那不做声了?”

“……我没听清题。”

陛下暗顺了口气,启唇凉薄,“回家抄书。”

我诧异一阵,虚无抚了下心,做痛心疾首状:“哥哥三思啊,夫子罚座,我脸皮不大好受,至今还没能缓过来。且而我,我今夜还有陛下布置的课题要做,还要抄书岂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