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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缓归(49)

作者: 茶茶木/池镜 阅读记录

她时隔多年,梦到了温珩。

那时还在梨镇,华云将将赶过来,不由分说将她染了心病,将她强行的拉住院子,说是不能在屋里闷坏了。

不想有人跟着,她便只得一个人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晃,或有那么一刹那,在人影重叠的背后,她瞧见了温珩。

他的眸光穿过人潮,微有些失措将她瞧着,明明慌张,却不曾移开眼眸。然而一个人群错落,她就再没瞧见过他。

错觉吧。

那个时候,她就是这样想的。所以再然后,连回眸都不曾有过。

梨镇之中,有个很有名的说书楼,里头的先生最会将的便是灵异鬼怪的故事,直能讲得人在大堂之中也背脊发凉,口干舌燥。

她其实不怕这个,怕这个的是温珩。听着听着,会有些犯困。可回去之后,华大夫又会让她开口说很多话,她并不是不想说,是觉着倦,想要一个人安静的呆着。耳边的说书声絮絮,楼中不住有人轻轻倒抽着凉气,而她趴在桌上安然的打盹。

便是丁零当啷有人匆匆离去的脚步响起时,有人极轻的在她身边的位置落座,小心翼翼的牵住了她的衣袖。

修长的指尖,攥得隐隐发白。却执拗得不肯离去。

如果那个时候,不曾那么困倦,只消微微睁眼,或许此时此刻,心中便不会那么困惑。

可那时早已成死灰的心,连睁眼这么一丝丝的期待,都不曾有过。

……

三天的风平浪静,三夜的噩梦缠身,慕禾只觉自己浑浑噩噩,再这么下去,怕是自己首先要给折腾病了。

九龄乖乖的给她锤着肩,小声道,“师父,明天杨镇上的伤员都要被撤走了,前线连续告捷,他们都往前线赶了。咱们要跟着去么?”

“不用。”慕禾揉着额心,压下一阵突如起来的心悸,“等他们撤走之后,我们便去别的地方吧。”

九龄一愣,点头称是。他并非一个会说乖巧话的弟子,看到慕禾一副疲倦的模样,虽然心中担忧,却不晓得该怎么开口,给慕禾捏了下肩便去后院做晚饭了。

这天天色沉得很快,西方的天边烧透了一片火似的云,远远望着,纵然格外的刺目,却会与人一种微妙的温暖之感。

慕禾伏在二楼的窗台上,眸前一片光亮,不知不觉的睡去。

这一觉不晓得睡得多久,睁眼时面前空荡荡的庭院已经没入一片漆黑,回首楼下,竟也未有半点的烛光。

慕禾心中微微一跳,起身去开门,才发觉伤者一个都不在了,医馆的门大敞着,透进来些冰冷的风。隐隐约约,有哀切的哭声如诉。

遥遥的有一点火光一跳一跳的跑进门来,九龄停在她面前,弯腰撑着腿,提着灯,喘息着,脸色隐没在烛光投射的阴影之中,许久许久才喘过气来。

以稚嫩的嗓音,怀着让人无法质疑的真挚,开口。

“师父,温相殉亡了。”

☆、37|

温珩是被强弩从马背上射下来的,受伤后掉入了敌人堆之中,之后就再没能起身。

钦州的那一战格外的惨烈,尸横遍野,双方具是损失惨重。

温珩的尸身没有被带回来。

交战的战场是在山地之中的小型平原,进出入山口都是逼仄的山道,双方同时从不同方向退兵,运输不便,附带伤者已经是极大的负累,更何况是尸身。

温珩是受伤之后,落在敌人堆中的。以他将领的身份,敌方无论是谁见着,都想要上前砍上两刀,谁知晓得最后会是个怎样的模样。

最可能的,莫过于身首异处,被人带回去邀功行赏了。

起初大部队共同寻找几个时辰无果之后,天色渐渐转黑,将领担心敌方会派人回来暗袭,只得让人撤回。

又听闻有将士之后偷偷回去战场,搜寻了一夜,仍是无果。骁国那边也没有消息,正是因此,众人才仍怀揣着一份希望,以为温珩会有一天再归来。

可他们不知道,温珩本就是负着严重内伤上的战场,再受一记强弩,不可能还能熬得下来。

若不是因为他身受重伤,更不可能会被强弩击中。

温珩身死的消息来得突然,前一日还有捷报传来,后一日就是举国的恐慌与凄惶,街道上都有抑制不住的哭泣声。

可那哭声之中多少绝望悲切,谁人又能说得清楚?

仅仅是因为失了他,祁国便也失了胜算的保障。

为当权者的倒塌而绝望,无论那人是不是温珩

……

最开始从九龄那听闻温珩没了的消息时,慕禾并没什么触动,只是一瞬间脑中空茫,足足愣了半晌,才垂眸淡淡道出四字,“死要见尸。”

话说出口的那一瞬,自己也道不出是个怎样的感觉。

觉着自己可笑,也觉着这纷扰乱世,凑巧得可笑。

偏偏要在听闻温珩死讯的前一日,于痴缠的噩梦之中,再度回忆起早已淡忘的记忆,串连着蛛丝马迹,让她隐隐不安。

最离谱的,是两年之前,她带着休书离开温府。

车行海港,杂乱的人流之中,却给人驱马强行拦下。

温珩在车夫骇得面色煞白的时候,倏尔掀开帘子进到马车,一言不发抢走了她的休书。眼眶微红的凝着他半晌,头也没回的走了,任她原地无言了良久……

人心的抉择总是有太多自以为的弊端。

譬如那个时候她便只是以为温珩追上前来要回休书,兴许是因为这休书正是他与她过往唯一的证据了。他既然瞒住了公主,瞒住了全天下,便不会再留这样一道痕迹。

由此相关,苏瑜茶会上,温珩执拗回道两人之间仍是可以见面招呼的关系,她也只认为是他的不可理喻。

在此之前,慕禾都是可以笃定着自己的自以为的,人本就是活在自己的认知里。即便当年的事,当真有所偏差,事实不可逆转,破镜早难重圆。自苏瑜说过那番话后,慕禾心中便是如此想的,再知晓也并无意义,只做不知,兴许反而轻松。

可温珩却毫无预兆的殉亡了。

一朝身死,断绝所有身后事的同时,也没再给她怀疑“自以为”的机会。

只能如此笃定的,将他的背叛,刻在永生的记忆之中,湮灭了爱恨。

对死亡最深有体会的那一次,是老嬷的离开。

最初的一瞬都是发愣,在老嬷将要被火化的时候才开始哭,哭得撕心裂肺,心中空落落的痛楚与不舍,却并没有多少悲切。

等到孤身一人回到了栖梧山庄,面对空寂无人的竹屋,那悲切才一阵盖过一阵的漫上来。

渐渐的,开始明白所谓死亡的离开,会是哪一种的离开。

幸得,她早已接受温珩离开自己的现实,终是未得多少切实的悲切。

……

骁国在钦州一战之后元气大损,占据险要易守难攻的云城,缩而不出。

钦州距离云城不远,寻常百姓早已经逃离,城市之内亦空落得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