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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心(83)

作者: 茶茶木/池镜 阅读记录

但坐在案前不自觉便执起了笔,一本正经,写了回信寄出去。

那信是以何种心境寄出去的,虞淮至今才渐渐品咂出来。大概是感情还奢求着留有余地,想要事情有所转圜,又不愿将自己搁置在太过悲哀的低处,所以刻意装出的冷淡。

态度摆在这,能让她知道他并不好受。

若她愿意过来解释,那么一切都可以谈的。

虞淮在行宫内枯坐了一日。静修的暗室之内,窗口斜撒下来的阳光从温和到炙热,最后换上了清幽的月华。

他也说不清自己在等待着什么。忽然之间庭中的冷风一度,未能合紧的院门被推开一丝,发出吱呀的闷响。

那声音细微且离得远,却立马惊起了他的情绪。挺直身子,睁眼朝庭中望去,空荡荡的月华之中,竹影在兀自摇曳。

她真的赢了。

虞淮在内心唾弃了自己数万遍,沉下脸,卷起外袍一阵风似地出了门。

也罢,不就是见个面么,他还能怕了她不成?!

彻夜不停,恰好在第二日拂晓之际赶到了第一天。

虞淮至今还记得当时的场景。

溪水潺潺流动着,是唯一能听到的声响。菩提树下的青草沾湿着露珠,在初阳下晶莹着,云雾之中,一切都染上静谧的祥和。

沧笙就坐在高高的秋千上,水蓝的衣裙清新亮丽,侧颜安静,闭着眼,半依着绳,像是睡着了。

虞淮心中稳稳地一定,甚至是有些开心的。她收到他的拒绝信后,仍是在这里等着不愿离去,可以看出她的诚意。

虞淮没有掩饰气息,从石桥边走近,经过草地,衣摆被露水沾湿。可她没有反应,连睁眼的意图都没有,仍是睡着。

将人千里迢迢叫过来,末了却理都不理他,几个意思呢?

他就在树下,忍住心中的别扭,微微抬手挡住略有些刺目的朝阳,尽量平静,首先开口,“你看云的时候,连眼都不带睁一下的么?”

山岚拂面,春寒料峭,他的声音散后,整座山谷寂寥无声的默了。

良久,仿佛回应一般,刮起一阵山风,搅动了轻烟似的云雾,轻轻地拂过沧笙的裙摆。

虞淮皱眉:“你……”

她坠了下来,极突兀的。

水蓝的衣摆像是蹁跹的蝶翼,色泽强烈,撞进了他的眼底,惊起滔天的暗涌。

最终落进了他的怀里,面色安宁,气息全无。

……

沧笙因何而死,虞淮查不出来征兆来。

她的身体内外皆无可致命的伤痕,唯有大帝的神格不在了。但人死之后,生息离体,过了一段时间,神格自然也会消散的。

虞淮将她的尸身送回石族,为了避免引出事端,刻意只去找了沧宁。

沧宁起初并不肯相信,三番两次查探过她的鼻息与脉搏,摇动着沧笙的手唤她,迟迟感受不到一丝生气。

最终崩溃了。一尊大帝,当着外人的面死死搂住沧笙,嚎啕大哭。

虞淮没有如他一般倾泻狂奔而出的情绪,整个人像是中空的,没有感觉,只因沧宁的悲恸情深意切,胸口哽着一股子迫得人喘不上气来的压抑。

他冷静问沧宁可有知道的线索,她这样死得太过蹊跷。

沧宁说不出话来,摇头。他若知道阿姐会有这样的变故,岂会答应容她一个人出门?

虞淮不是自家人,甚至都无往来的交情,没有余地插手到最后。沧宁情绪稍微平复一些之后,抱起沧笙,同他道了句谢,转身走入了石族的禁地。

到这往后,一切都与他无关了。

虞淮怔怔站在原地,在拐弯处最后看见她的侧脸,记忆中活力热切的笑容撞进脑海,倏忽像是肋骨上被人捅了一刀,悔恨与懊恼一齐涌上来,痛彻心扉。

……

菩提子被封存了十余年载,不曾动用过,因为那是沧笙最后留给他的东西。

虞淮从未想过这枚被她自己在扮成父神时,说成是“可驱除大帝级别体内杂质,提升修为“的灵药,竟然就是她“身死”的原因。直待后来,他的心魔逐成气候,有破体之势。

情急之下想起沧笙最后寄给他的影像,请他务必、务必要吃下菩提子。这样笃定强硬的语气并不像单纯的求和,虞淮心底隐约有一丝预感,终于将菩提子服下。

心魔是除了,与此同时被清除的,还有他半生的修为。

虞淮的族落自此进入一段漫长的黑暗期……

……

沧宁今日刚从南边领域视察回来,夜里便直接到了沧笙的房间与她和沧筠一起用晚膳,两只小奶猫窝在膝前,一家人有种和睦融融的气氛。

沧笙想起来,挑拣了几根蔬菜放进沧筠的碗里:“小七邀请我去第七天作客,说是她一个侄女要出嫁。我寻思多年不见了,刚好去叙叙旧,你要不要去?”

沧筠连道去去去,乌溜溜的眼睛能放光。沧笙嗳了一声,意味深长瞥他一眼,“我问你舅舅呢。”

沧宁被点了名一脸茫然:“阿姐去叙旧作客,我去做什么?”

沧笙啪啪拍了两下手,左右的空间内各展现出一副画来,画上美人如云,风情各异,叫人目不暇接。

沧笙满意地看他瞧傻了眼,点点头,可见人还是有可塑的余地。不像他石族其他的光棍,看到外头的美女就跟看见鬼了一样,生怕自己稀里糊涂失了魂,落不得善终:“狐族美人多,有小七保媒,人品也信得过,不怕被骗。咱们去多溜达几圈,你这卖相,保管有人上钩,妥妥的。”

沧宁看她欢天喜地计划起来,不由咧了咧嘴:“我又不是没上过第七天,若能看中早看中了。”

沧笙拍了拍他的肩膀,欲言又止一番,最后低声道:“这事儿我得提前给你打好招呼,内部的情报。”她顿了顿,从袖口里又掏出一张画像来,抖落开了,乍一望就连沧笙都以为惊艳,喜滋滋介绍道,“狐帝有个亲妹子,从不入世的,你知道吧?恩,外头的人知道得少,她是家里排行最小的那个。据小七道,她天资甚好,近来有要突破大帝门槛的征兆,狐族的脸哪里还有挑的?人不但生的极好,脾性温和又明事理。戚玄惦记着你还无后,昨夜特地与我提了提。我觉得这事简直太妥了,亲上加亲多美啊,但前提是你俩要相互有好感。你放心,你要是以为不妥啊,那阿姐绝对不会迫你,只是这不见面打哪里喜欢去,是不是?咱们就去走一遭,给双方一个机会吗,行不行?”

沧宁整个人都不好了,拐弯抹角说了这么一大通,原来去第七天是为了叫他去相亲。他家阿姐说话有个习惯:但凡她问你好不好,那是在征求你的意见;她要是问你行不行,那就是说,你必须得行。

沧筠懂这个套路,抱着馒头闷闷、幸灾乐祸地笑。

到这个份上,身为弟弟不得不从,他磨了半天,最终还是委屈点头应了个行,“我去。”

……

要跟一群皮相不熟的公狐狸争出路,不下狠功夫是不成的。为了参加一个小辈的婚宴,沧笙结结实实给沧宁收拾出了几套行头来,要的就是一个光彩夺目又不失清隽淡雅气质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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