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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心(42)

作者: 茶茶木/池镜 阅读记录

这孤僻的装束和让人难以苟同的审美,决然不会是沧宁。

竟然又是一个不相识的人。

第36章

沧笙很感谢这位黑袍兄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可他一掌拍死了偶,拍得连骨头渣子都凑不出来一副来,她想要寻仇家的蛛丝马迹全然被毁了。

沧笙甩了一把剑刃上的残血,有外人在,她习惯挺直腰杆。仙力缓过劲来,得以滋养着伤处,只要没伤着胎儿,对她而言就不是大问题。

黑袍兄站在高高的云端,没有下来叙旧的意思,彼此离得太远,沧笙便没好主动搭话。勉力俯下身,拿剑刃拨了拨偶的残身。

像是一座冰雕被人拍碎后的残骸,每一块血肉都散发着森森的寒气,冻得硬邦邦的。

沧宁送她的这把剑分外好用,粘上人,寒气就可以侵入她的体内。时常的对局,若对方仙力醇厚,分神出来,化解寒气也可稍作阻碍。但偶没有这样的能力,寒气入体分毫不知,还以为下一招就能将沧笙至于死地。

沧笙在等她寒气爆发毙命的那一刻,谁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你果然连一个偶都杀不了了。”黑袍兄浮在云上,不肯屈尊停落地表,凡人的眼睛看不见他,就连沧笙看来也只是一团朦胧的黑气,声音却近在耳畔,清晰可辨,“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黑袍兄似乎不清楚她的情况,将她当做了从前的沧笙。语气中既无讽刺也无亲近,心平气和地陈述着。

沧笙心中一动,以了然的语气说出询问的话:“你来做什么?”

“帝君传唤,令我走一趟凡尘。”

“帝君?”

黑袍默了。

沧笙看他忽而沉默,以为自己大抵是露馅了。事实上黑袍理解错了她这句疑问的涵义,以为她故意装傻充愣:“君上在此,不是因为晓得帝君下凡了么?我尚且还奇怪,近千年了,君上再没来过第二天,原来是找到了凡界。”

鸡同鸭讲,竟然生生聊了两个来回。他话中的信息量太大,沧笙正思索如何将话接着诓下去,风声一肃,有人转瞬出现在面前。

沧宁一到,黑袍兄便隐匿遁走了,走的时候连声招呼都没打。像是碰见了敌军首领,撤得干净利落。

一个从上界来,一个往上界走,沧宁不可能没察觉黑袍兄的行踪,可他眸扫都没有往那边扫一眼,只顾上下打量她:“如何?发生什么事了?”

凡界的空间是破碎的,无法贯通空间之力。天河的阻隔更使得那片玉符的功效大打折扣,沧宁是在一片片破碎空间的罅隙之中急速穿梭而来的,普天之下都没有几个人能有这样的本事。

可本事再大还是没赶上护住沧笙毫发无损,他瞧得出来她的气息紊乱,身上带着淡淡的血腥之气。偶的尸身躺在那,慢慢幻化回了原来木雕的模样,只是已然破碎。这一下连始作俑者都找出来了,沧宁觉得不可思议:“这是……青灯的偶?是它伤的你吗?”

言语时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枚丹药,递给沧笙:“阿姐服下疗伤吧。”

青灯?

“就是那个穿着青衣的仙友吧?”沧笙深深的吸了口气,试图平复内息,接过丹药吞下肚。沧宁到来后,她心境上有了变化,痛楚后知后觉涌上来,胃部一阵阵痉挛似地抽搐起来。好在丹药将一下肚,犹若一股冷泉拂过,虽不至于立马止痛,却能叫人轻松几分了,“这偶生出自己的灵识,找我麻烦一事,应该同青灯仙友没有干系……”

沧笙将事原原本本同沧宁说了一遍,就是想要问他,自己是否有什么仇家。没想沧宁坚决摇了摇头说没有,“阿姐广结人缘,单从个人的层面,几乎从未与人结仇。”

个人的层面没有结仇,那就是说旁的层面是有的咯?沧笙正思量,沧宁忽而拿手朝地下一指。

沧笙下意识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瞧见地面点点滴滴的血迹。

“这是阿姐的血吧?”沧宁垂着头,感伤丧气的模样,“阿姐不会觉得疼吗?为什么受了伤却不愿意同我说呢?”

他这么一提,沧笙望着地面微微有点出神。

若如今是虞淮在这,她定当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哼哼唧唧化成了水,抱着他喊疼。

现实是沧宁陪在她身侧,沧笙没有半点哭诉的念头,心中明晰,暗伤在内,险些伤及根本。好在她自愈能力极强,服下了疗伤的药,熬一熬,伤口的痛楚很快就可以过去。只是损耗的修为是一大麻烦,她残存的仙力本就不多,疗伤的耗损对她来说简直有如雪上加霜。

她没时间感性,心烦意乱的忧虑居多,连身体上的痛楚似乎都可以忽略不计了。

这么一想,自己处事的态度还真是看人来的,难怪沧宁会觉得她疏远了他。

沧笙低低吐了口气,放柔了声音:“我还好的,起了争端,受些小伤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你不必太过担忧了。”

沧笙不知道,这样的话她从前也常常对他说。

只不过那时她的语调没有这样温柔,是因为嫌弃他的多愁善感易心碎,给自己敷药的空当,胡乱揉一把他欲哭的脸,漫不经心如此说道的。

可沧宁却觉得,那时的阿姐给他的感觉才更叫人亲近一些。

“那阿姐预备怎么办呢?你身上有伤,不能再在凡间住下去了。”有些话需要说得现实一些,否则无法沉下心来,反而会成修仙道路上的阻碍,“阿姐知道,你自从怀了孩子,仍留在凡间,虞淮身边已经是一件铤而走险的事了。这回离开,时间要得太长。凡人的寿元是有限的,他或许等不到你回来了,阿姐要去同他告个别吗?”

告别?如何告别呢?

他早上离开的时候还说,会给她带一些栗子。那是极好消磨时光的东西,备上一壶果酒,夜里能吃半宿。正好可以叫她温泉泡地不那么无聊了。

若要告别,她是不是该在他回来的时候便同他道,她不能陪他喝果酒了。

说,她要离开的时间太长,请他不要再等她了。

他会怎么说呢?

会是怎样的表情?

沧笙不敢想。

明明不敢想,却又忆起那日,她第一次与他分别,他抱着她的包裹,随她上了马车,静坐了,不愿离去。

难以想象,虞淮那样的人,眸中也会流露出濒临崩溃的脆弱,轻轻道的那一句。

“沧笙,你带我走吧,我什么都不要了。”

暗痛发作起来,痛得人直不起腰来。

沧笙抱着膝盖蹲下,渐渐地开始意识到一件突如其来的事发生之后,会给她的生活造成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没法告别。”沧笙道,“请你帮我给他留一封口信,言明前因后果吧。”

等待是件痛苦的事,用一生来等一个机会渺茫的可能,若她失约,会是怎样的遗憾。

沧笙不敢请他等她。他是个聪慧的人,总该晓得知难而退。知晓了前因后果,便能领会到她始终说不出口的那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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