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鸳鸯床(54)

喊声如同就在耳边,她还亲眼所见刚刚还在马背上的人,下一刻就被削去头颅,瞬间鲜血直飚,像水花冲上了天。

空中黑漆漆的鸦群受惊,从枝叶间飞过,发出难以入耳的鸣叫,行军中的先锋将军打了个手势,后行的队伍规整有速地停下。

同样打探到情况的军士从来路策马跳出来,“报,有战况报给大将军!”

“沈将军发现军情,就在前方五十里路,两军交战,陶太守之子陶引被围困其中……”

半个时辰之前。

东月鸯一行人的行动速度,远不如正规的军队,他们人少,加上她乘的又是马车,赶路不便,追兵更快。

杀红眼的两军根本不分他们是谁的人,为了保命,陶引让她弃车上马,和他同乘一匹坐骑,再一脚踢向马尾,让它惊慌跑路帮他们引开一部分敌军。

然而即使是这样,他们还是被追了上来。

山林中的高地上,萧鹤棠面无表情地往下俯瞰,陶引带着东月鸯乘坐在马背上,一个人及两个军士在与汉墚成百上千的人马对峙,他们被团团围在中间,危险一触即发。

沈冠的人埋伏在不远处,裨将询问:“大将军,可要现在动手救人?”

汉墚的势力不属朝廷,自然也不属萧鹤棠,都是其他王侯的部将,这次从穆周郡离开,萧鹤棠的本意也是要拿下这两座城池,先让外界以为他们大军返回弋城,实则是声东击西,早已在中途分派了人马,悄悄尾随在东月鸯等人的后面。

然而到了危急关头,即便只要萧鹤棠一个号令,部将们就会举剑击杀,汉墚刚刚打败渠州,兵力分散正在收尾,根本不会料到还有黄雀在后被拦路截杀,可萧鹤棠依旧没有发出命令。

他冷眼旁观着,聊天般道:“急什么,陶太守之子,福禄颇厚,我看他们这不是还没死么?”

裨将瞬间明白了萧鹤棠的意思,这是不把人逼到绝境,彻底了结希望,大将军就不会伸以援手,就看陶维那儿子的性命够不够大了。

话是那样说,萧鹤棠冷漠的眼神除了对陶引一扫而过,更多的还是停留在被他挡在身后的娇柔背影身上,他很讥嘲地勾了勾唇角。

东月鸯这辈子的运气大概全用在了她重生上,从她离开庸都郡,上天就没再格外关照过她了。

数次身临险境,这次被那么多杀气缠身,冷冰冰注视他们的眼神盯着,鼻息里萦满浓厚的血腥味,这一刻她又有了那样离死不远的预感。

眼下她能依靠的好像只有身前帮她挡住危险的少年,但是陶引自身也难保,他带出来两百军士,现在已经所剩无几了,三两残兵,怎么可能打得过围困他们的数千人。

汉墚的敌将满怀恶意地把他们逼到死路,“陶引小儿,还不乖乖受降?!”

陶引哪能轻易投降,他若是降了,岂不是成了汉墚威胁他父亲的人质了,“尔等休想!”胯-下马匹不安躁动,东月鸯离陶引最近,可以清楚听见他粗重而紧张的呼吸声,他的身板也很硬浑身都在绷紧,除了他,周围两个军士也微露疲意,他们抵抗不了多久了。

显然敌军将领很清楚他们的状态,冷笑着说:“凭你还想顽抗,简直不知死活,我念在当年与你父亲有同僚之谊,不杀你,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受死吧!”

陶引不信这种鬼话,“张攸老贼,休想骗我,你不过是想将我生擒,好挟我威胁我父亲,我不会上你的当,你若想杀,那就来吧!”

二人之间的言语,在山谷间回荡,引来敌军将领哈哈大笑,“竖子狂傲,等着,我一人单挑你就行。”

笑声里,萧鹤棠不知不觉来到了沈冠埋伏的地方,抬眸逡巡一眼飞走的鸟雀,低声感慨着陶引的作为,“看到了吗,咱们这位小陶公子,真是‘后生可畏’。”

换句话说,跟东月鸯一样,不见棺材不掉泪。

敌军的部将分散开,留出空地给将领发挥,陶引已是强弩之末,不过片刻,他身边两个军士就已丧生,而陶引也在危难之际被刺了一枪摔下马,而后他背后的东月鸯便彻底暴露在所有人眼前。

陶引坠落之后,便呕出一大口鲜血,东月鸯在马上惊骇地看着他,痴了一瞬才手忙脚乱地下来,“陶,陶引……”

“怎么还有一个女人?”

敌将嘲笑着说:“多谢陶小公子不远千里前来献美,那某就却之不恭了!来人,把她给我带过来!”

东月鸯即将被人拉走,不想陶引即使身负重伤,还是紧抓着她不放,更甚至在敌方靠过来时,握着手中的剑猛刺过去,刺伤了一人,借着东月鸯搀扶的力道,他站起来道:“我,我死也不会让你们碰她的……”

东月鸯可以感觉到他在失温,脸色很差,然而都这样了他还在倾尽全力保护她,东月鸯顿时心如针扎,痛恨难受,根本不想陶引为了保护她因此就这样死掉,他还有大好年华,才十六岁,怎么能这样轻而易举就成了一堆白骨。

可是现在他们连活命都成了难题。

“陶维的儿子,还真是多情种啊,可惜,由不得你!”对方继续发难,这次是彻底要治他们于死地,就在这时,暗处一支箭凌空朝他们射过来,精准地命中将魔爪伸向东月鸯的人。

军士的突然死亡引起众人恐慌,纵马环顾四周,“谁?”

下一刻,回答汉墚将领的是一道道响亮无比的“杀”。

四面骤然出现从各处扑杀过来的军士,围在他们周围的人见势不妙再也顾不上东月鸯和陶引,纷纷组成列阵向其他路口逃去,身边一下宽敞许多,逼仄的空间终于给了她和陶引喘息的余地,就在这时,陶引再也支撑不住晕倒过去。

东月鸯单薄的身躯被他一下带着一起摔倒在地上,局势瞬息顿变,看着陶引两眼紧闭,唇色发白,东月鸯更害怕他死了,惊慌地呼唤他的名字,又怕动了他会加深陶引的伤势,“救,救命……救救我们……”

眼看突然出现的兵帮他们赶走了汉墚的敌军,不仅没人伤害他们,还有一大堆人马乘胜追击了过去,东月鸯以为获救了,神色仓惶地抬头,“救……”

萧鹤棠的身影赫然入目,冷若冰霜的他幽幽看着东月鸯,然后俯身朝她伸出了援手,东月鸯惊愕而恍惚地望着他凑近,就在她要触碰到萧鹤棠的手时,他忽然毫不留情地抽走,仿佛只是为了戏弄一下她,嫌她手脏,还在马背上抹了抹,对愣神的她说:“‘君若无情我便休,自此山水不相逢’,有没有觉得这句话曾在哪里听过?”

东月鸯完全怔住了,这哪里是在哪儿听过,这分明就是她在萧家,以为下雨天萧鹤棠听不见对着他说的。

如今被他冷言冷语地学了过去,漫不经心地撺掇,“你不是很喜欢跑吗?你再跑啊,东月鸯,这乱世我看你没了我,还怎么藏身。”

随着他轻描淡写的嘲弄话语刚落,东月鸯由外而内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冷意袭入身体里,她不禁打了个哆嗦,是啊,这世道她是真正见识到了有多乱了,离开有重兵把守的城池,或者说离开萧鹤棠身边,她很难自保,她根本无力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