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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洛再无佳人(出书版)(11)+番外

这幢民国时期留下来的洋楼,有近百年历史了,解放后被完整地修缮过,七十年代初周家收回祖宅,又整修过一次,这是外祖父母的周氏家族赠予他的十八岁生辰礼物。

赵平津下了车,司机将他的行李提上二楼。

屋子里收拾得干净,弧形彩色圆窗,老式大家具,皮沙发,长长的蕾丝窗幔,他也有大几个月没来了。

一切都跟以前一样,除了二楼客房的卧室里搁着一口小箱子。

看来是黄西棠的了。

一会儿保姆进来说:“西棠小姐打电话回来,下午她从剧组回来,大约六点到。”

倪凯伦提了一大堆条件,赵平津懒得计较,唯一的要求,就是他无论何时在上海,只要想见她,她就得来。

赵平津进房间睡了一会儿午觉。

醒来不过三点多,他在客厅处理了一会儿公事,听到楼梯有声响。

过了半分钟,有人轻轻推开了客厅的门。

赵平津抬起头来。

差不多两个月没见,他有点儿恍惚,黄西棠站在门口,穿了条牛仔裤,白色圆领棉衫,戴了一顶棕色的宽沿帽子,一张脸既熟悉又陌生。

她脸上有妆,也带着笑,娇俏的职业化微笑,又甜又美。

赵平津看了一眼,转头继续看电脑上的合同,只说了一句:“帽子摘了。”

西棠笑容不改,依言摘了帽子,露出一个光秃秃的青皮脑袋。

赵平津眼角余光一瞥,气得差点绝倒:“你!”

西棠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新戏是演一个尼姑。”

赵平津站了起来,气得怒吼了一声:“倪凯伦给你接的什么烂戏!”

西棠笑嘻嘻的:“香港的武侠导演,合作方要求很高,戏份很不错,愿意剃头的女演员很少。”

能在他面前嬉皮笑脸的女人,五年前她是第一个,五年来,再没有过。

赵平津说:“过来。”

西棠走了过来,坐在了他身边的沙发上。

赵平津忍不住伸出手,西棠倒也乖,主动低了头,将脑袋凑了过来。

任谁都想摸一摸。

她脑袋的形状也很漂亮,剃光了头发也不会显得奇怪,柔软的头皮,微微扎手的发根,手中的触感很好,她身上有久违了的熟悉的水果香气息,赵平津忽然觉得鼻中有点酸楚。

他痛恨自己这种忽然心软的感觉。

他身体里忽然有点燥。

西棠的脑袋动了动。

他将她一推,皱着眉不耐烦地说了一句:“出去,我不喜欢没有头发的女人。”

晚上赵平津不在家里吃饭。

西棠坐在庭院里,看到他下楼,走了进来:“晚上要出去吗?”

赵平津换了身衣服:“有应酬。”

西棠哦了一声。

赵平津看着她怒从心头起:“我一个月付你那么多钱,连个应酬都要我自己去!”

西棠嘀咕了一句:“关我什么事。”

赵平津一脸嫌弃:“带你出去不是丢我的脸?”

西棠诚心诚意地建议:“要不我戴个假发?”

赵平津不屑地道:“丑得要死。”

他把门摔了独自出门赴宴去了。

晚上生意谈完,他回家来。

车子停到屋前,灯光昏昏暗暗的,保姆在客厅候着:“赵先生,回来了。”

赵平津扯开领带,朝楼上走:“眉姨,给我煮碗面。”

二楼客厅的门半掩着,空无一人,卧房也没有人。

赵平津转了一圈,找不到人。

正要招人来问,他在客厅愣了几秒,抬脚往最小的那个房子走去。

那原本是一个账房先生算账的房间,后来改成了一个小书房,这屋子房间多,基本没人用。

赵平津推开门,果然,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沙发角落里用电脑看视频。

西棠听到声响回过头来。

她看到赵平津站在门口,领带解了,只穿着一件清爽的白衬衣,整齐光鲜的黑发,饱满的额头,清朗眉目,神色放松的时候,唇边会有一点点轻薄的笑意。

他的脸白皙得如象牙纯釉,在光线昏暗之中,总是会散发出一种光泽。

以前的时候,西棠就觉得他长得好看,电影学院表演系那么多好看的男孩子,没一个比得上赵平津。其实西棠后来才慢慢发现,他开怀笑起来的时候,露出洁白的牙齿,某一个瞬间完全看得到危险的气息,像某种高贵而残忍的野兽。

只是爱情让人盲目。

西棠喜欢他的脸,很久以前跟他谈恋爱的时候,光是看到他的脸,就会觉得好陶醉。

这么些年过去了,她以为一辈子再也不会见到他了。

赵平津默默地看着她半晌,最终却只是敲敲门,神色如常地说:“大晚上躲在这小屋子,你也不怕鬼。”

西棠那一瞬间立刻恢复了清醒,只是还来不及调适神情,她素着脸,眉眼还是好看的,只是显得稚气,有点憔悴,眼底有明显的黑眼圈。

她搓了搓手站了起来。

“倒杯水来。”赵平津坐进了沙发里,看了一眼她的屏幕,她在看电视剧,一部香港的老电视剧,叫什么《天若有情》之类的名字。

西棠出去倒水。

她穿了件小格子睡衣,赤着脚,光着一个脑袋,瘦骨伶仃,看起来怪可怜的。

西棠向他递水,然后坐到他对面,将脚缩在了沙发里,找不到话,只好客套地说:“刚回来?”

赵平津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盯着她的左边眼角看了许久,忽然问:“为什么要整容?”

西棠知道他在看什么,动手术日夜煎熬的那些日子,纱布一层一层揭开,她早已不惧怕任何目光:“为了上镜呗。”

赵平津不置可否:“你以前不也挺好吗。”

西棠面上依旧笑嘻嘻的:“医生说了,开个眼角,五官立体一点。”

赵平津语气颇不赞赏:“你还是以前好看点。”

“承蒙赵先生看得起。”西棠也不介意,笑笑道,仿佛他说的是别人。

赵平津却没打算放过她:“整了容,怎么还是拍那么多烂戏?”

西棠说到演戏,反倒显出了诚恳:“唉,别这么说,这一两年大环境就是这样了,出戏入戏,看深看浅,观众能够看个热闹,那也是功德一场。”

这气度,无懈可击,这般陌生的黄西棠,连赵平津都佩服起来。

她变得太多了,性格、容貌、待人,什么都变了。

当初他在横店一片乱糟糟的片场,重新看到她的时候,那一瞬间的感觉真是难受到了极点,她的音容笑意仿佛仍然藏在他记忆深处,却仿佛突然换了一个人似的,她背弃了一切,哪怕不惜换张脸。可他就是喜欢她原来的样子,即使在这些年刻意的遗忘之下,他自己几乎也都快忘记她原来长什么样了。

那是他那么喜欢过的样子,她凭什么去动刀子,一想到这个,他就生气。

保姆眉姨在客厅外面喊了一句:“赵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