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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都不热气(34)

文禾觉得自己魔怔了,她不敢探究周鸣初的神色,等到一楼石总要出去,她帮忙挡着电梯门,不小心被石总手里的材料碰到,嘶一声缩了缩手。

电梯门关,周鸣初看她一眼:“手还没好?”

“差不多,好了。”

是差不多还是好了,周鸣初感觉她嘴里含了个桃子,说话不清不楚的。等电梯门再次打开,他拔腿走出去,忽然又转背看后面。

他一停文禾也停,一脸避之不及的样子让周鸣初想到复工那天,她一直躲躲闪闪像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不由皱眉:“你躲什么?”

“没有,没躲。”文禾接了他一句话,并不觉得自己在躲,你情我愿的一晚,有什么好别扭的。

但此刻在这安安静静的地下车库,她又感觉指尖有一跳一跳的麻感,好像心里的鬼要从眼睛或喉咙里蹿出来,故作镇定地问:“周总……有什么事吗?”

周鸣初皱眉看了她一会,拿出手机给她发定位:“车子用完开去保养。”定位发完,自己头也不回去开车。

两小时后到深圳,卢静珠的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会:“安徽好玩吗?”

周鸣初径直走过她。

卢静珠早就习惯他的无视,笑眯眯地跟在后面,坐到离他不远的地方慢条斯理喝茶,也听他们父子说话。

周柏林已经五十多,头发依旧浓密,T恤外套一件简单的连帽衫,人看起来很年轻,像个文雅平和的艺术家,但卢静珠知道那副黑框眼镜后,框着的是一双犀利的商人眼。

小时候,卢静珠一度觉得这位继父英俊风发又有才华,但看多了他挣钱的手段,看多了他们感情上那些乱八七糟的纠葛,慢慢对搞创意的祛魅。说得好听是艺术家,但离商业又太近,室内设计,讲到底也不过一门生意而已。

见到儿子,周柏林同样先问安徽的事:“阿灿现在自己在那边管着?”

周鸣初说:“还给他配了个助理。”

周柏林点点头:“有人商量就好,慢慢的总会上手。”又说:“年轻人有想法是好的,只要自己耐得住,慢慢调整不急进,单店经营搞好了,复制起来也不难。”

卢静珠在心里嗤嗤地笑,设计过几间酒店就觉得自己对酒店运营也很在行,爱发表一些高见,表现得像个行内人。

她很不以为然,菜上桌后却又是一副乖顺样子,起来给几个人分汤。

周柏林问:“阿珠最近工作怎么样?”

“挺好的。”卢静珠低眉顺眼,把汤碗放到他面前:“您小心烫。”

周柏林点点头,也看了她一眼,想起当年刚刚见她,那会还是个腼腼腆腆只会往大人身后躲的小姑娘,转眼二十年过去,现在礼貌得体也有一份不错的工作。他虽然不是她亲爹,但养了这么多年,看着也是欣慰的。

周柏林沉吟了会:“你们这个行业不错,红利期还没完全过,还是很有发展的。”稍微一顿,又沉声道:“但现在这个野蛮生长的态势在逐渐收紧,以后肯定会越来越规范,总之不能急,要静下心慢慢积累。”

卢静珠微微地笑,又盛了碗汤给周鸣初:“听说你又有机会升职了,恭喜啊。”

她这话是说给周柏林听的,周柏林很少问他儿子工作怎么样,不是不关心,是总想拉回来干点别的。

果然周柏林先是象征性问了问周鸣初的工作,很快又谈起医疗器械跟医美器械之间的共性,只是周鸣初明显没兴趣:“不算同一领域,不了解。”

周柏林却不这么想,他思索道:“我上次跟你许叔叔聊过,他也觉得医美器械以后会是新风口,打算跟几个朋友找找路子。”

他提到许明灿家里,周鸣初刚好也有话讲:“阿灿说他们在九江也接了个酒店,要重新装。”

周柏林点点头:“项目已经报过来了,最近排不上期,过两个月再动。”

“人手排不过来,可以考虑给谭工。”

这话一出,周柏林喝汤的动作顿住:“谭海龙?你见到他了?”

周鸣初说:“他就在安徽,不过团队招不到什么人,也接不到多少单子,想回深圳。”

周柏林静了一下:“大工装他没什么经验,这个单接不了。”

“所以我让他去联系我妈,广州应该更适合他。”周鸣初边说话边回手机信息,卢静珠坐在旁边百无聊赖地托腮看他,再看看周柏林,果然周柏林面色不虞,腮边胡须在自然光下微微见白。

他憋着口气:“你怎么想的,让谭海龙联系你妈?”

“有什么问题?”周鸣初轻描淡写的:“难道你还怕他跟我妈又重新在一起?”

一时间,周柏林的脸骤青骤白。

卢静珠这回没忍住,在旁边哈哈笑起来。

她妈妈何琳在桌底下踢了她一脚,这么大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看热闹。

卢静珠知道自己笑得像个神经病,但她就喜欢看这种戏码,任她妈怎么使眼色也不理,最多收了收笑声,但目光仍然围着周家父子转,转着转着,目光停留在周鸣初身上。

不会好好说话是不是一种病?卢静珠觉得是,而且是大病,但周鸣初这种人出口伤人是本能,是爱好也是遗传,骨子里的天性么。

她从小研究他,第一次见,觉得广东人的眉眼真好看,她想要靠近他,又害怕靠近他,毕竟她抢了他爸爸,住进了他们家,而且她妈妈是靠当小三才嫁进来的。

有一段时间她想吸引他的注意,所以故意说一些蹩脚的粤语,但他不在乎,管你说粤语还是鸟语,始终做他自己的事。

卢静初那时候看他,觉得这个广东仔带一点沉默寡言的忧郁,起码那会儿她以为是忧郁,毕竟父母再婚他们都是多余的那一个,但她妈妈起码还是护着她的,不像他那个反复无常的妈,死命把儿子往外推。

但后来慢慢发现了,周鸣初不是忧郁也不是苦闷,他是那种身上冒冷气的人。卢静珠一直以为周鸣初会长成一个愤青,但他不愤,他对多数事情都没态度不关心,偶尔,卢静珠觉得他大概血都是流不动的。

奇怪的是这种冷血怪却格外吸引女孩子,卢静初觉得喜欢他的都有点瞎,跟这种人谈恋爱,永远是你走99步他都不一定愿意朝你走一步,多没劲。

不出所料,一顿饭不欢而散,卢静珠跟在周鸣初后面走出餐厅,问他:“回广州吗?带我一程。”

周鸣初根本当她空气,电梯门开,打着电话就走了。

有毛病,卢静珠照例在心里骂他,然后拿出手机打车,打完也接了个电话,妈妈何琳在那边絮絮叨叨,卢静珠不太耐烦地问:“妈,周叔叔还想着他前面那个老婆,你不难受吗?”

听筒里沉默几秒:“难受又怎么样,他想着谁是他的事,难道我真跟他离婚?”

有什么不行的,离婚分一半身家还吃亏么,卢静珠想是这么想,但出口一句附和:“也是,离婚多划不来,哪能让他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