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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都不热气(2)

某种程度上,他们也因为这份傲气和目中无人而获得一些强制性的权力,很微妙但很有效,比如最起码的,没那么多人敢说你闲话。

文禾想跟他们一样。

但这些说出来显然是不好听的,她在这位副总面前也本能地有一些耻感,于是定定心神:“我看到的销售同事每天都很有冲劲,我很羡慕他们的状态,而且销售对人和事的接触面都更广,更磨砺人,更能收到正反馈……”顿了会,想说些俏皮话,但怎么讲,尺度又在哪里,文禾拿不准,只能干巴巴说:“还有我对医疗器械这个行业也很感兴趣……”

“你可以去二部。”周鸣初耐心不多,直接打断她。

文禾神色微顿,迟疑后说:“我感觉一部更适合我,我自己也……比较想跟着周总您。”话刚完,周围开始起哄。

周鸣初不苟言笑,他的朋友们却促狭,一语双关道:“周总,女孩子都追到这儿来了,给人家一个机会怎么了?”

不止他们这伙人,台球厅另外的客人也饶有兴致地盯着这一男一女,大概以为是什么红尘狗血。

被人这么围观打量,文禾说不上多习惯,但心态调整得迅速,只是周鸣初一张脸却更加沉下来,像听见什么冒犯的话。

文禾没有发觉,继续说:“我知道自己现在还够不上周总的要求,但我可以学,只要周总愿意给我一个机会,我……”

“你有什么,经验还是资源?”周鸣初讲话很不客气:“你对市场有研究,有医疗圈子的人脉,还是对公司产品足够了解?”

文禾微怔,诚实地摇了摇头。

“那我为什么要给你机会?”周鸣初目光很有压迫感:“你连站这里都在发抖,靠什么做好销售?靠你不清不楚的发音,还是靠你这点犹犹豫豫的勇气?”

文禾被他一句句踩得心慌气短,旁边有个卷毛看不过去了,过来给她递根球杆:“靓女,工作的事等上班再说啦,会打球吗?来来,开一局。”

文禾没动,周鸣初却已经转身去到隔壁球桌。

他们人多,分了两张台,文禾跟卷毛几个在另一桌,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站什么,毕竟周鸣初完全没有再理她的意思,看起来也不像会改变心意。

好在卷毛人不错,一直带着文禾,给她指角度和目标球:“你打这个,瞄底部,稍微加点力,一杆就能进。”

按他说的,文禾半伏在桌上用力出杆,数字球却飞出台面,正正撞在周鸣初后背。

周鸣初回头,仿佛两只眼睛都在问她是不是蠢。

文禾捡过球,低低地说了声对不起。

“周总,来来打球,别跟人家姑娘一般见识。”同台的朋友出声调侃:“人家又没打伤你。”

周鸣初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忽然听到一句:“你不会改变主意是吗?”

回头,见文禾困惑地瞧着他:“我得罪过你吗?”

周鸣初问:“什么意思?”

文禾倔强地站在那里,这之前她一直半半地埋头听着,这会儿忽然扬起脑袋看他:“我得罪过你吗?”她再问一次:“还是你对我有什么偏见?”

周鸣初这回完全转了过来,拄着杆仔仔细细地看她:“你觉得我会对你有什么偏见?”

文禾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他讲话不带情绪,文禾却分明感受到一种审视,她分析道:“如果我得罪过你,或者你对我有什么偏见,希望周总公私分明,能公平客观地评估我转岗的事,如果没有、”

“怎么才算公私分明?”周鸣初问:“我接收你叫公私分明,不接收你又叫什么?”

卷毛说:“叫公报私仇。”

周鸣初扫去一眼,卷毛立马咽回那半截玩笑,讪讪地看了眼文禾,不同于刚刚的低眉顺眼,她下巴微微扬起来,眉眼间居然也有那么点冷艳刚毅的意思。

然而在周鸣初眼里,她脸上那点儿可怜的倔强实在不够看,一戳就会散。

“你说对销售感兴趣,说能磨砺心志,但连我这些话都受不了还跑什么市场,难道以为客户都会说什么好听话来捧你?”他极其随意地瞟向她:“你连想挣钱都说不出口,脸皮薄成这样,我实在看不出你有什么潜力,又有多大冲劲。”

他每一句都像沿着刀锋划出来的,从刀尖飞到文禾身上,震得文禾耳朵发麻。她死死咬着嘴唇,左右手扣在一起,力度像要绞死一只无形的鸟。

要不是之前没什么交集,她真的要怀疑自己得罪过他。

但也就在这一秒,她立志要当个浇不透的铁人。

打定主意后,有些话说起来也不是那么的难以启齿,文禾平静道:“是,我做销售就是为了挣钱,但我不认为我刚刚的回答有什么很大的问题,毕竟直白只是方式中的一种……”她牢牢地盯着周鸣初:“难道周总手下的销售都这么直白,拜访客户的时候,会直接说我是为了来挣你们的钱吗?”

到底年轻气盛,身上那股隐隐约约的犟气冲了出来。

“完了完了,可把人惹急眼了。”周鸣初有朋友连球也不打了,靠着桌子笑得不行:“高佬周你就点个头吧,再不松口,我看她今天是不会走的。”

“不,我等一下就走。”文禾并不打算继续死缠烂打:“周总不肯要我,只是因为我没有经验没有资源,看起来不适合做销售是吗?”

周鸣初静静地站着,没说话。

他长了一张无动于衷的脸,不讲话的时候看不出什么表情,文禾自顾自继续:“我想做销售,不是要去混日子,也不是一时的冲动,所以周总既然不肯要我,我会向王总申请调去他那里……”她声音轻下去,认真的样子像在解题:“我记得销售都有三个月的试用期,没开单的话会被辞退,如果我三个月都完不成任务,我自己会辞职,但如果我能熬过这三个月,是不是就证明我没你说的这么差劲?”

周鸣初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一会:“然后呢?”

文禾动了动嘴唇,想牵出一个笑,脸颊却实在扯不动,干脆跟他一样面无表情:“你是副总,我也不想要你一句道歉,只是如果我能在销售留下去,以后工作上有什么交集的话,还请周总大度一点,不要像今天这样刁难我。”说完把球杆放在台上,干脆地转身离开。

很多人说过她跟她奶奶很像,发蛮的时候有一股劲从脚底直冲脑门。当年都认为老太太一个人养不活孙女,老太太就提着菜篮子去小学门口,靠卖零食证明自己有能力养;到文禾这里,当时前男友让她辞职她偏不辞,就要站在前台让所有人知道他是个人渣;现在周鸣初也是这样,他越是说她不适合做销售,她就越不愿意这么轻易地接受他的藐视。

可文禾觉得自己不够奶奶那么坚毅,因为一出台球厅的门,她眼眶立马红了起来,眼泪模模糊糊地拦住去路。

有好奇的人投来视线,文禾不想让章茹看见这副模样,于是走到一扇广告牌后面,擦了擦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