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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一把刀(563)+番外

“就好比一场火,起火的地方没找到,只在外头泼水,是灭不了火的。”

“现在救她的办法,就是开腹。就是你理解的那样,割开腹部,拿走坏掉的东西,让她这个高热能退下来,这样才能保住命。”

“但说实话,现在我的把握并不高。只有两个结果,一个是孩子熬住了,活下来了,痊愈了。另一个就是熬不住,要么死在手术台上,要么下来之后依旧高热不退,也死掉。”

张司九把实话跟她说:“我的把握不到五成。你若敢赌一把,我们就开腹。你若有别的想法,就保守治疗,不开腹,只吃药,等着奇迹发生。”

孩子母亲呆愣地看着张司九,仿佛根本听不懂张司九再说什么。

张司九也看着她,轻声催促:“尽快做决定,孩子等不起。”

保守治疗,其实就是等死。这种情况,一定是有感染,感染造成了高热。

张司九高度怀疑,这孩子是出现了肠坏死了。

在张司九这句催促下,孩子母亲仿佛被抽空了力气,一下软了腿,跌坐到了地上,她喃喃自言自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张司九再度催促:“现在不是伤痛的时候,请你尽快做决定。”

孩子母亲崩溃了,她冲着张司九大喊起来:“做决定,我怎么做决定!你告诉我!我怎么做这个决定!”

张司九被迁怒,也不生气,反而蹲下去,看着孩子母亲,继续催促:“快做决定吧。”

孩子的命,等着救呢。

孩子母亲却根本下不定那个决心:“我怎么跟她爹交代啊——”

张司九很烦躁。

她知道,这不是个轻易能下的决定,是会很纠结迷惘。

可……那是命啊!怎么敢不去抓紧时间呢?

还是杨元鼎走过来,把孩子母亲拉起来,拉到了病床跟前,沉声问她:“现在,救她唯一的办法,就是做手术。你却在这里想这些,你看着你女儿,你问问她,她想不想活?”

孩子母亲尖叫着嚎啕大哭,吓得孩子也醒了,迷迷糊糊地直喊娘。

杨元鼎松开手。

孩子母亲哭着拉住孩子的手,“娘在呢,娘在呢!”

杨元鼎看了张司九一眼。

张司九再问:“想好了吗?”

孩子母亲终于点了头,咬着牙说:“做!”

张司九就去准备东西。

齐敬忍不住拉住了张司九:“把握这么低,你这是冒险。”

张司九反问他:“不然呢?你有更好的办法吗?我不冒险,怎么办呢?”

齐敬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了话说。

但,白槿忽然说了句:“九娘,如果不成,他们家可能会来闹的。”

虽然她们几个过来时间不长,但是看多了,也会有点明白,哪些病人好说话,对大夫是真心地尊敬,又有哪些病人最容易闹起来。

眼下这一家,很有可能会来闹事。

孩子都这样了,爹不在,家里总有其他人吧?竟然没有一个人陪着过来。

而那女人也没想过向别人求助。

那就说明,其他人并不在意这件事情,也不会管这个事情。

但,人死了,闹一闹,就得赔钱——他们这样漠视亲情和生命的人,又怎么会不心动呢?

这种人,心中不会存在感激和体谅。

他们只知道,人死了。

对于白槿的阻拦,张司九只说了一句话:“那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

张司九进了手术室。

齐敬也跟着去了。

腹腔打开后,张司九很快就找到了问题所在——肠套叠。但因为时间太久没处理,所以又引起了坏死,而这就是感染的源头。

就在张司九切下那段坏死的肠道,准备做肠吻合的时候,小女孩的病情忽然发生了变化。

她心跳过速。

齐敬立刻用针。

张司九也加快手上动作。

但很快,小女孩的心跳停了。

听云一声大喊:“没有脉搏了!”

白果看了看眼皮:“瞳孔有点扩散。”

张司九立刻开展急救,进行心肺复苏。

现在没有机器,张司九就算想用更好地手段,也没有办法!

齐敬一直在忙碌,他根本不敢停。哪怕额上的汗,几乎快要到眼睛里。

第632章 谁的错

最后,齐敬几乎是用尽了浑身解数。

而平日根本不敢动的几大要穴,齐敬也动了。

甚至,还动用了他老师传给他的绝学——火针。

张司九第一次看见如此奇异的针法,毕竟,那针都烧红了,谁也不知道为什么通红的针扎进皮肉里,皮肉不是糊了,而只是起到了更大的刺激穴位作用?

不过,即便是如此奇异,张司九也没工夫惊讶或是询问一句。

她根本不敢停。

听云和她轮换着来,两人胳膊都酸了,一身的汗。

也不知过了多久,齐敬说了句:“好了。”

他退开一步,又拉住了张司九,将张司九拉开。

张司九扭头看齐敬。

齐敬神色难看,却也不得不艰难张口:“她走了。”

张司九的肩膀,一下垂了下去,仿佛浑身的力道都被卸干净了。

她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想说什么。

只是模糊中感觉自己仿佛应该说点什么。

可仔细想想,说什么呢?

张司九扭头看手术台上的孩子。

她记得,这孩子叫莹儿。

今年刚满八岁。

莹儿喝药的时候,还很害怕。

烧得迷迷糊糊的,却还是勉强睁开眼睛看他们一眼。

张司九沉默了很久,才轻声道:“你们先出去吧,我来给她把刀口缝上。”

人没下来手术台,可伤口还是也好缝好的。

一个是让死者有最后的体面。

二一个也是让家属不那么地受刺激。

天底下没有父母,忍心看孩子这样被开膛破腹。

张司九缝合着,缝合着,一针一针地,撕扯着皮肉,也仿佛撕扯着自己的心。

外头传来了莹儿娘撕心裂肺的哭声,那近乎是嚎叫一样的哭声,充满了绝望。

张司九还听见,听云和邓文,还有白芝她们几个都在阻拦莹儿娘,不让她冲进来。

那哭声,那叫喊声,让张司九感觉眼眶也有点发涩。

现在过了子时了,应当算是新年的第一天了。

可莹儿,却留在了这一天,再也不会长大,不会笑,不会哭了。

有的时候,好像死亡对于医护人员来说,并不那么罕见,它时常出现。时常是一句宣布。

可有的时候,这死亡,又沉重得让人心里发颤,感觉这世上,太苦了。

真的太苦了。

生病苦,离别苦,人生在世,样样皆苦。

张司九缝合完了,整理好了莹儿的衣裳,这才往后退了几步,离开手术台。

她看着这个紧紧闭着眼睛的小女孩,忽然就觉得站不住,只能蹲下去,任由眼泪一滴滴汹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