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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愿爱情明媚如初(出书版)(55)

关机。也还算合情合理。

我找到老李:“我这房间也是周先生事先安排的吗?哪个犄角旮旯会不会有他的留书之类的?照规律来说,他不是就好这口儿吗?”

老李为难地:“恐怕周先生他有这心,也没那力啊,最近他没再亲自来过,所以毕小姐不用挖地三尺了,好好休息吧。”

见老李都穿戴齐全了,我问:“回家吗?家里有老婆孩子热炕头吧?”

“我们也是过了千难万险,才有今天的。”真难为老李了,无时无刻不在激励我。

这里的日夜温差奇大,老李是警告过我的,可我又哪里是听人劝的主儿。早听人劝的话,早逃出生天了。我索性披了棉被出来,找值夜班的哈萨克族小哥讨了辆自行车,小哥见鬼了似的目送着庞大的我摇摇晃晃地骑远了。

周森让我骑车,我便骑车,可季节和时间都撕心裂肺地满拧着,那油画般的美轮美奂像被下了咒似的陷在阴森森的墨色中。周森说毕心沁,你在那里不会闻到铜臭味,是,这里满满的都是孤苦味,周森还说毕心沁,你就那么沿着道边骑下去,你根本不会想停下来,是,我根本不想停下来,我自讨苦吃。

我的手机响了。哈萨克族小哥的声音传来,他说姐,回来吧,你那身儿打扮吓着不少人了。

回到庄园,我又一次拨打了周森的手机,还是理直气壮的关机。我什么也不再做,洗了澡便躺下,心说一睡一睁眼,便又是一天。可少了火车的颠簸,没那么好睡,我又手痒痒,再一打,周森的手机通了。

我支楞便坐直了身,心说他会对我说什么?二十一世纪的监狱沟通无极限了?伙食好不好?我应该夸夸他吧,说well done,三年,恭喜你。我还应该回敬他几句吧,说你脑子才不好。

我的腹稿越来越完善,周森却好大的架子,一声喂迟迟不说。

然后一把女声传来:“喂?”

我咣当躺回床上,后脑震得生疼生疼的:“许诺啊……”

“毕小姐,以为是周先生吗?”许诺才从鬼门关走了一圈,这会儿还虚着。

我和许诺这通通话的时长不足一分钟,什么话题都说不得,不能互相祝贺,判刑算哪门子的祝贺,也不能同病相怜,越怜越血肉模糊。许诺最后说,毕小姐,有没有在网上看到周先生的照片,他很坦然。

我盘腿儿坐在床上,披着棉被看周森的照片,看到那模样像纹身似的纹在了脑海中为止。如许诺所言,他很坦然,没天理地连坐在被告席上都那么英挺,他连头都没低,也许在人此案受害者看来,他是这样死不悔改,让人恨得牙痒痒。

而这张被各大网站竞相转载的照片中,还出现了刑海澜,角落里,只有她半张面孔,但那潸然泪下的劲头儿活灵活现。我是真的恨得牙痒痒了,她何德何能能和周森缠绵到最后一秒。

我竟然连一张周森的照片都没有,我是说正常的照片,不坐在被告席的,或者没有那个孩子的。我下了地,踱来踱去。以后想他的时候便上网在搜索栏中输入“周森”二字吗,和别人提及他的时候只能抽出那张照片,说请忽略旁边那个小的吗。我悔得肠子都青了,大把的机会,怎么就没想拍张照片存证?酒店那一夜,拍他一组香艳的也不为过。

我又去骚扰那哈萨克族的小哥了:“周先生给你们看过我的照片?交出来。”

小哥当我是抢匪,从抽屉中摸出一本相册推到我面前,然后即刻缩回了座位,就差双手抱住后脑了。

竟然是一本相册,整整一本的相册。

我等不及,一边走回房间便一边翻看,途中那总统套的劣质拖鞋还掉了一只,我分不出视线,用脚摸索了几下,没摸着,作罢,光着一只脚走回了房间。幸好那不是红色绣花鞋,不然今夜闹鬼真是闹大发了。

那些照片都是周森用手机“偷拍”的。雁栖湖,我闭目养神,我蹲在水桶旁对话金色的鲤鱼。泰院门口,孔昊先为李真拦下出租车,我站在一旁好不多余。那举行中式婚礼的四合院中,他借我“大宾”用作婚车,我用红色绣花和金色流苏为其改头换面,汗流浃背。他的工厂,我被那只叫“大福”的狼狗吓得抱头鼠窜。他的院落,我坐在那只马扎上,为蚊子所扰。皇城根公园,我走在古旧的红砖城墙前,我还摘了一朵紫色的喇叭花。天,我都不记得了。还是他的院落,工厂大火后,我只身前去,我在明来他在暗,我翻墙进去,好不威猛。

这只是前半本。

早在我义无反顾前,周森便已将我详尽记录。他的“偷拍”技术不甚高明,大半是侧面或背影,但胜在数量,这厚厚的一本寄来,拼拼凑凑,足以让我的员工们将我认了清。如今又落在我的手上,更足以让我老实三年了,不,别说三年了,此后的三百年,我抱着这相册都会老实巴交。

老李在送我回伊宁火车站的途中,才总算对我交代了几句正事儿。

他还是开着那辆破旧的吉普:“毕小姐是老板了,可看毕小姐的样子,也不像擅长经营之道,可老板也总不能不管事儿,所以以后每季度,我会把账目给你过目,经营上有什么重大的变动,也会提前问过你。”

我白了他一眼:“什么叫‘看我的样子’?我这是大智若愚好不好?”

老李还送了我薰衣草精油和薰衣草蜜各两瓶,他说薰衣草安神的功效是一等一的好,所以连蜜蜂都不太去薰衣草田采蜜,怕会打盹儿,这样一来,这伊犁河谷的薰衣草蜜产量极低,一年两三吨而已,是实打实的名贵蜜。

我调侃他:“安排我住总统套,还送我名贵蜜,记你一功。”

老李啧啧地摇了摇头:“毕小姐当我邀功呢?我的意思是,你睡不着的时候,它们能帮上你。”

火车都启动了,老李又追车:“毕小姐,代我们向周先生问好。”

他总算说了句让我受用的话。假如有一天我非要去看看周森不可,不看就活不下去了的话,我大可以说,老李让我向你问好,受人之托我不得不忠人之事。

巧的是,回程又碰上那位空姐儿。见我全程安然无恙,她问我从乌鲁木齐又去了什么地方。我说伊犁,伊犁是个鼓舞人心的好地方。

我妈到底顺从了我的安排,随我搬入了新家。我将存款和工资单啪啪拍在桌上,说一个月区区四千块的房子不是小意思吗,月底额外再置上两三件新装,带您去戏院逛上几逛,顿顿有荤腥也不在话下。我还说妈,别太瞧得起这社会和那些臭男人,更别瞧不起您女儿。

我的慷慨激昂把我妈镇住了,所以她并没有仔细过目我的存款,不然,怕是还真没法太瞧得起我。

搬入新家的当天,赵炽不请自来。我本来就和他没什么话说,再一经周森的“警告”,更加有意保持距离:“周森的事,谢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