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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愿爱情明媚如初(出书版)(34)

那是一双好朴素的平底鞋,圆润的浅口,娇气的黑色,可是却一尘不染,比任何时候都完好干净。在我离开后,周森曾仔细地擦拭过它们。

我没有再踏入半步,就这样离开了。这短暂的三两分钟,真正枉费我适才在院子里的艰辛。

我知难而退了。再逗留下去,我怕我会走不开。

月亮藏进云里,我在夜色的掩护下,踩下油门。而如果天色不这样混沌,又如果庄盛这时没有给我打来电话,分了我的心,又或者我迟走一步,周森早到一秒……我都会看到他。他驾驶着风尘仆仆的宾利迟了我一步,大概是因为和一旁的刑海澜正相谈甚欢,他也并没有看到我。

庄盛大发慈悲给我买了宵夜,回到“合璧”却吃了闭门羹,所以给我打来电话。他还说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我加班也好,下班也罢,这一份马蹄糕和一碗艇仔粥,他一定要交到我手上。

我尚未恢复元气,于是借口头疼牙疼肚子疼谢绝了庄盛。

哪知庄盛一反常态,动了肝火:“毕……!好好好,爱吃不吃,不吃拉倒!你不吃,多的是人抢着吃!”

单喜喜又发了新微博:翡翠宫的广东点心还真不是盖的。这回她配了一张小合影的图,是马蹄糕和艇仔粥的小合影。

我松下一口气来,这盘中餐总算没有白费,我也不至于太愧对庄盛和农民伯伯。

评论数显示三十八条,我点开,清一色的不堪入目,没有营养,陪人睡觉这样的大白话在其中便算是风雅的了。第三十八条还别有用心,在数个贬义词之后,落在“死三八”这个名词上。

等我再刷新时,这条微博也被删除了。

我鼠标的咔咔声惊动了我妈,她下床,走向卫生间。我忙不迭就寝。她从卫生间出来后,对我平静道:“今天孔昊的妈妈来过了。”我倒不算太吃惊,孔妈妈一向是进攻型选手,学不来以静制动。

“都说了些什么?”

我妈摇了摇头,躺回床上。我苦笑连连,这我倒是不用给她出谋划策,她的冷漠用来对付孔妈妈真可谓恰到好处。

那个陌生的号码没有再对我赶尽杀绝。我一夜多梦,太多人太多事搅在一起,一会儿单喜喜穿上我的鞋子,一会儿周森的家燃起大火,付之一炬,罗汉松被烧得黢黑,一会儿又是我和庄盛用人文气息颠覆了皇城根公园的壮丽秀美,背负漫天谩骂。

然而在这大锅炖的一夜之后,本来云里雾里的事,倒突然间水落石出了。

“安家家纺”的新闻铺天盖地。工厂大火不过是条导火索,而后引发出的产品质量问题才是正文,全部出口产品已着手召回。

庄盛自然也看到了新闻,他字斟句酌地来开导我:“咳,顶天儿了不就是破产吗?大丈夫能直能弯,白手起家都起得来,卷土重来不更手到擒来?”

就在这时,我又看到了后续更详尽的报道,说问题出在染色上,会……致癌。民众的呼声更是万众一心,犯下这种草菅人命,天理不容的罪孽,不判刑还等什么?他们说,死刑都是活该。

“他会被判刑吧?”我将电脑屏幕扭向庄盛。

庄盛垮下两腮,然后咕咚吞了口蓄积的口水:“啊……沁啊,那正好,忘了他,从了我吧。”

“等你真剪了你的小辫儿再说吧。”我抓上皮包,对丁小娇交代,“今天记我无故旷工吧。”

单喜喜的手机关机了,我先后杀到她的住所和“喜爱”,也皆扑了个空,倒是见识了李队长的效率,沙子水泥通通不见了,包厢和隔断已破土而出,牡丹纹饰的壁纸和古金色的地板也已铺就,当然,再画龙点睛不过的就是那盏琥珀色的水晶吊灯了。李队长说,“大嫂”可好些天没过来了,真有点不拘小节的大将之风,呵呵。

庄盛给我打来电话:“毕心沁,只要天没塌你就他妈的赶紧给我回来,刑海澜来了,答应我的专访可他妈的来了。我要你和我一块儿上镜,情啊爱啊的狗屁不通,至少还有事业能让你打发日子。”

庄盛只要一连名带姓地叫我,便是动了真格的。

周森给我打来了电话,不是用那个原本陌生,这会儿我也已倒背如流的号码,而是用他原本的那个。我停在“合璧”前,想都没想就接了。我之前早就有了大把的时间设想,并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毕心沁,有没有看到新闻?”周森像是在和我谈论别人的八卦,他还是泰然的他,如假包换的。

“看到了。”我也还是道行尚浅的我,“全球都在海啸地震,也许世界末日真的会到来!”

周森并没有提及之前的短信和我的失约,而我也没理由主动坦白说其实我并没有失约,其实我是早有预谋,明人做了暗事。

我们像久别的朋友似的聊了好一阵子。他说他回北京了,我心说你罗不罗嗦,同样的话何必说第二遍,我又不是不识字。他又说,真不该开着“大宾”回来呢,太招摇了,进了北京便被若干正义之士拦截声讨。我悟性不差,这便是他迟归的原因。

“该不会被砸了鸡蛋吧?”我本想用调侃的调调,不想却有些哽咽。

“呵呵,我可是值得更有分量的。”

“你是说……砖头?”我脑海中描绘着磅礴的场面。

“好在‘大宾’的防御力还是过关的。”

周森越这样轻描淡写,我便越无所适从,像是曼妙的芦苇划过心脏,那样轻,所以那样钻心的刺痒。

“毕心沁,我不再躲你了,”周森总结陈词,“我没有什么好躲你的了。”

他躲不过了。对“安家家纺”负责人周森的起诉,已正式成立,第二人民法院已正式受理此案。我问得直接,万一……我是说万一罪名成立的话,你会怎样。周森却答得迂回,他说你知道的。我爆发,说你怎么可以这样,我一直当你是好人。

周森默然良久:“对不起,也许我真的还不够好。”

庄盛披着油光的齐肩长发,着装倒还算正派,大体像个主流的艺术家。他对着镜头信口开河,说一度是多么不得志,亲人反对,爱人抛弃,猫不闻狗不理,好在他的座右铭是天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这才否极泰来,创造辉煌。

刑海澜叫停,有一说一:“咱们能不能来段符合时代背景的?别动不动就先被社会抛弃,社会就这么没眼力见儿?”

庄盛一拍大腿:“对头!其实社会是满有眼光的,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其实我是一帆风顺走到今天的,不信你可以问问我们家沁,我崛起的速度丝毫不比勃起慢。”

“那您勃起可真不算快。”摄像的工作人员也稍作休整。

刑海澜一个暂停的手势过后,便来和我交谈,可惜我才要歌颂我们庄总的发迹史,她却直愣愣地要谈周森:“周森的事,你也知道得七七八八了吧?”

“或者你还有什么独家内幕?”我腔调中有些挑衅。她是周森的红颜知己,而我什么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