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仙人状(25)

安叔见到莲波从后院出来,忙问:「掌柜的可好?」

莲波松口气,「很好,放心吧。」

安叔欲言又止,「下次亲家太太再来,我硬拦着……合不合适?」

莲波道:「她不会再来了。」

王氏从骨子里看不起商户人家,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轻易不会来书坊。今日「屈尊」来闹这一出,必是高云升授意的。

莲波站在门口思忖片刻,吩咐柳莺去风云镖行请青檀,自己独自一人去了怀善堂。

老堂主白三省和楚长河是忘年交,前些年一直是他给林氏看病开药方,后来他不再接诊,时常派长子白胜春和弟子李虚白去书坊给林氏诊治。

莲波的拜帖呈进去后不久,白三省打发了小重孙出来,领着莲波去了医馆的后院。这里是白家的私宅,一座十分阔气的四合院,整洁幽静,古朴方正,天井里晾晒了两箩筐的药草。

小童跨过门坎,在前面伸手指路,「曾祖父在东厢。」

屋里暖气融融,白三省拿着一卷医书,坐在炭火盆旁,见到莲波进来,指了指旁边的凳子,招呼她坐下来说话。

莲波揖拜行礼,「老堂主想必已经听说了鬼园枯井中捞的两具童尸,」

白三省面露忧色,「不错,都说其中一个孩子是你妹妹,我担心你娘听见这消息承受不住,正想让虚白过去看看。她身子骨早就不行了,只是她生性要强,全靠一个念头撑着,竟然熬了一年又一年,也着实令人惊叹。」

莲波明白,所以她绝不能让撑着母亲的那股劲儿断了。

「老堂主,井里的那个孩子不是溪客。」

白三省一怔,「不是?」

「我娘为了找溪客,登青天塔投了仙人状。翌日收到仙人信,指路在京城的聚鑫银铺。我在聚鑫银铺果然碰见一个女郎,她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是她师父从一个高杆船技的杂耍班里买回来的。她和溪客年纪对的上,长的也极美,额上纹了一朵梅花。」

白三省不解道:「那你怎么确定她就是溪客?」

「我相信仙人不会骗我。」

白三省捋着胡须,没有吭声。他自己对外编造了鬼差拘拿他的传言,总不能再自己打脸说不信鬼神。

莲波道:「我今日前来想求教老堂主两件事。其一,滴血认亲到底准不准?」

白三省摇头,苦笑道:「你也不是外人,我不妨直说,根本不准。」

所以,让青檀和林氏滴血认亲行不通。

莲波接着又问:「第二件事便是,刺青能否用药去除?那女郎额上有一朵梅花刺青,我想去掉刺青,看她额上是否有一个红色胎记。如果有,那就确定无疑是我妹妹。」

白三省沉吟片刻,「这个倒是不难,不过就是时间有点久,恐怕要三个月才能消掉颜色。」

「三个月?」莲波心想,如此也好,林氏时日不多,或许等不到那一天。

白三省解释道:「刺青的颜色并非浮于表面,而是刺进了肌肤,所以想要去色也不容易。需用针刺破肌肤,将泡了药水的棉线沿着刺青的线条贴上去,使药水沁进去肌肤,方能慢慢淡化颜色。」

「若溪客愿意去除刺青,能否请老堂主帮忙?」

白三省面露难色,「这恐怕不行。」

莲波忙道:「我当然不是让老堂主亲自动手,能否让李虚白代劳?」

「这……倒也可以。我可以写个方子让虚白配药水,只是你得答应我,切不可被外人知晓。」

「老堂主放心,我绝对不对外吐露。」

白三省捋着胡须,欲言又止道:「如果去了刺青,并无胎记呢?」

莲波道:「那我娘也是含笑而终,没有抱憾离去。」

白三省顿了顿,「你有没有想过,你娘认下来这个女儿,书坊的一半就是她的。若真是你妹妹也好,若不是,岂不是便宜了外人?」

莲波无所谓道:「都给她也无妨,我不在乎。我只要我娘高高兴兴的活着。」

白三省感喟不已,「我真没想到你会如此孝顺。」

莲波道:「母亲对我恩重如山,我为她做的这点事,比起她对我,只不过是滴水之于汪洋。」

第17章 17

青檀跟在柳莺身后,跨入溪客书坊,一路走向后院。

她之所以答应莲波来假扮溪客,除了她告诉江进酒的那两个理由,还有一个她不愿宣之于口的原因。她的母亲或许也如林氏这般肝肠寸断,费尽心血苦苦找寻她十几年。她假冒溪客,虽是欺瞒,却也是出于善意,希望上天也能安排她早日和母亲团聚。

楚家在城里繁华之处置办这一大片宅子,可见当年财力不菲。临街的门面对外营业,售卖各种书籍话本,后面是一座两进的庭院,前面一进用做印书刻书的工房和库房,最后一进才是林氏的居处。

莲波正等在内院门口,见到青檀,低声道:「我那婆婆一大早登门刻意让我娘知道了消息。我不得不匆匆忙忙把你请过来。」

「幸好姐姐动作快,不然还真是弄的措手不及。」青檀说着,忽然一怔,她看见了花厅里坐着喝茶的李虚白。

李虚白彷佛没听见动静,竟然连脸都不转过来。什么茶那么香,连有人说话都听不见么?

是故意装的吧。青檀故意清咳了一声,问莲波道:「这不是李大夫么?」

莲波略显惊讶,「你认识?」

青檀笑盈盈点头,「当然认识啊。」还摸过手呢。

莲波解释,「我担心阿娘等会儿见到你过于激动,身体不支,所以去怀善堂把李大夫请了过来。」

如此说来李虚白和溪客书坊很熟?青檀立刻便问:「他一直给母亲看病吗?」

莲波轻声道:「多数时候是请白堂主来看的,不过堂主太忙,有时也请李大夫来。」

青檀站在花厅门口说了好几句话,甚至提到自己,李虚白再无动于衷充耳不闻可就说不过去了,他不得不回头,起身冲着青檀拱了拱手。

比起在施粥棚,花厅的环境更适合放这么一尊冰玉般的郎君,眉目疏朗,透着一股敬而远之的劲儿。

青檀嫣然一笑,眼波如水,「李大夫,好久不见呀。」

李虚白玉石般的脸彷佛又被震开了纹路。这不是才隔了三天没见?好久是什么意思?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告诫自己镇定,淡定,不要多想,但是脸皮很不争气的又红了,想说点什么,发现脑子一片混乱,竟然词穷了。

青檀甚觉无辜,只不过隔空一句话寒暄而已啦,又没上手碰你,你脸红什么?

「李大夫别拘礼,快请坐吧。」莲波客气了一下,领着青檀进了东侧的厢房。

林氏正等的心急如焚,一见莲波进门,迫不及待的要站起来。

莲波连忙上前扶着林氏让她坐下来,「娘,你脚疼就别起来了,溪客又不是客人。」

青檀注视着林氏,十几年的煎熬,她看上去比同龄的妇人要衰老年迈,容貌枯萎,白发早生,只能从眉眼轮廓依稀看出年轻时的秀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