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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骨(85)+番外

计较已定,董束月低声一笑,伸手将虚九鸾扶起,温言道:“你跟随我千年,待我的心意难道我不知么?我不去槐真府邸啦。”

虚九鸾大喜过望,眼圈却红了,规规矩矩的躬身行礼道:“殿下明断!”

董束月看他神情刻板无趣,伸手捻了捻他一束垂落肩头的长发,触感倒是光滑柔顺,不禁摇头道:“九鸾长了一副还能看得过眼的皮囊,为人行事,却是令人味同嚼蜡。”

又叹道:“以后你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可不能跟木头一样。”

虚九鸾眼睛一亮,诚心求教:“殿下,那该怎样才好?”

董束月一顿,黯然道:“我?我怎会知道这个……我若是知道该怎样,何至于此?”

见泰山王伤怀而不失清醒,虚九鸾心中很是松了一口气。

没有季复生,没有凤双越,泰山王虽会伤心数日,但七殿必定从此太平无事,和乐无极。

数日又数日后,虚九鸾终于意识到错估了泰山王。

独自从森罗大殿捧着文册出来的七殿判官,咬了咬牙,直奔槐真府邸。

府中曲径通幽,处处鲜花鸟啼,紫芝桐树高大参天,桐花累累,虚九鸾无心欣赏,一路匆匆走过,直进寝居,董束月果然又静静蜷坐在那张紫檀月洞架子床上,衣衫单薄,尖尖的下颌抵在膝上,长睫半垂,紫眸如烟如雾,银发也不束起,满月的光芒一般铺展开来,乍一眼看去,像极了一只成精的银狐,小小的,精致到了不真实,叫人恨不得捧在掌心的可怜可爱。

室内窗下的香鼎里燃着一束长生素和草,清淡幽远的香气袅袅逸出,半开的窗外,桐花不时扑簌簌的坠落,却更显屋内幽静人物安详。

虚九鸾有些手足无措,只觉得眼前一切仿佛亘古以来便是如此,而自己突然的闯入,倒像是一种惊扰与侵略。

不知过了多久,虚九鸾的影子被海底暮光投射到董束月身前,董束月微微一动觉察有人,抬头见是虚九鸾,又垂下头去,却连眼睛都阖上了。

虚九鸾终于忍不住开口:“殿下,你一直在这里干什么?”

“等。”董束月声音虽低弱,听起来却有一种冷静的疯狂之意:“凤双越肯定会回来。”

虚九鸾柔声劝道:“凤双越留在地府只为一个季复生,如今……他又怎会回来?”

穿窗的晚风有些凉意,董束月轻轻打了个寒战,双臂抱膝道:“这里有季复生留下的东西,而且他还有事情要问我。”

虚九鸾想了一想,直言谏道:“司狱判决轮回往生是各殿阎罗职责所在,殿下已经十数日不去森罗大殿议事,是不是该……”

董束月淡淡打断道:“我以后都不当这七殿阎君了,你要当你当,我是不管的了。”

虚九鸾目瞪口呆,急道:“殿下!你是玉帝亲封的幽冥正神啊!怎可以说不当就不当?”

董束月一切不萦于怀的漠然:“那就让玉帝降天雷劈死我吧。”

蓦的只听一个清亮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殿下长生无极,哪会有天雷之劫?”

乍闻这个熟悉的声音,虚九鸾大惊,下意识的走近几步,挡在董束月身前,董束月却是大喜,一跃而起,颤声吩咐道:“九鸾你出去。”

人影倏忽飘入室内,一身淡黄丝缎长袍,负手立着,一双琉璃星目静静凝视董束月,冷若冰石:“那日玻璃蕉叶盏中的曼陀罗华,是不是?”

董束月本是无比渴盼他的到来,但凤双越出现一照面,心中喜悦之余,又有一种无以排遣的怨恨,与生俱来的畏惧,而凤双越这句问话更不是敲山震虎而是直捣虎穴,所有见招拆招待价而沽的心思一下被打乱,知道无法瞒过,咬了咬唇,低声道:“是。”

他们的对话虚九鸾完全听不懂,但能感觉得出凤双越今时不同往日。

往日凤双越纵有敌意,也是棉里藏着针的不失优雅雍容,此刻虽不动声色,浑身却涌动着一种不会错认的暴力蓄势待发。

虚九鸾毫不怀疑,若是一言不合,凤双越会将泰山王活活撕成碎片。

忙抢上前去,大声道:“上仙是妖王,我们殿下也是正神,上仙若再苦苦相逼,不怕天庭震怒灵山降罪么?”

凤双越嘴角略略一勾,与其说是笑意,不如说只是一个冷硬不屑的弧度:“米粒之珠,也放光华?”

更不多话,衣袖轻挥间,一股沛然莫御的罡风呼啸而出,虚九鸾的身子像激射的箭矢,从窗口直飞出去,砰的一声不知摔到了何处,更不知伤势轻重。

董束月视若未见,只急问道:“复生在哪里?”

凤双越目光从紫檀桌上的月之断一掠而过,凝视着多宝架上那只月钩螺,反问道:“你没动过这里的东西?”

董束月心中颤栗,凤双越一举一动自己完全摸不着端倪头绪,不敢放肆,只得隐忍示弱:“自然没有。”

“很好……狐族趋利避害的本能,又让你逃过一劫。”凤双越走过去取了那只月钩螺攥在手中,神色间似有一闪而逝的温柔痛楚,旋即又微微一笑:“若你动了这里一物一件,我只怕就要忍不住杀你了。”

董束月敏锐的嗅到凤双越声音里隐约却冷酷的杀意,恍惚感觉自己正以狐身裸露在寸草不生的荒原,而上空成群盘旋着饥饿的鹰隼,情不自禁的身体发软,连指尖都在哆嗦。

知季复生魂散以来,虽然心丧欲死,但很奇怪的一点都不想死,至少凤双越不死,自己就要活着,哪怕人神共愤,哪怕生不如死,心里总想着要一直熬一直熬下去,绝不要认输,绝不要放弃,似乎终会熬到最后的某一天,季复生会回到身边,再不离开。

凤双越看着他,像是一个老练的猎人,打量猎叉下眼神哀哀的狐狸,突的伸手拧住他的下颌,听着颌骨支撑不住手指力道发出的咯吱轻响,悠然道:“你在想什么?”

董束月以为自己的下巴会被一点点捏碎,反而激起了骨血中鱼死网破玉石俱焚的狠厉煞气,眉眼微斜,竟扭曲着笑了:“我在想……季复生魂飞魄散,根本就不是我的错!都是你!是你害了他……那日他就化身曼陀罗华,在我的寝宫听了好一场大戏,亲耳听到你瞒着他算计卓羽玄还假装好人,听到你说报错了恩还说他不及我万一,听到你对我柔情蜜意甚至挑逗欢好……我可没逼迫你,这些都是你自己做出来的事!你让他失望,让他恶心,他宁可魂飞魄散,也不愿意跟你在一起多待一天!”

凤双越静静听完,脸色并无半分异样,眉梢轻挑,松开了手指,淡淡道:“说完了?不怕我杀你?”

董束月目光毒辣而美丽的闪烁着,咬牙冷笑道:“不怕。灰飞烟灭我都不怕,只要季复生陪着我……再说千年前若不是我降世的妖光,凤公子只怕就在雷音寺当佛祖的护法禽鸟了。公子曾说过,滴水之恩,涌泉以报,涌泉之恩,倾命不悔,这句话我一直铭刻在心,公子妖族至尊,说过的话,想必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