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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骨(105)+番外

季复生比不得百里或是凤双越的脸皮厚,被一语戳穿,脸登时就红了,心里却又当真想知道,一双漆黑的眼睛不作丝毫退让,只灼灼的凝视着凤双越。

凤双越低声一笑,伸手遮住他的眼眸,涩声道:“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会以为复生还活着……”

“那天,我从董束月那里得到了狐妖心血,季复生的天诛之劫举手可解……我心中本是欢喜之极,去找他时,却听得五行山崩……那时,你在他身边吧?”

凤双越声音大异于素日的清亮,暗夜中听来颇有几分沙哑低回之意,季复生心中百味陈杂,只道:“是。”

“看到他尸骨的那一刻,我也不知怎的,心就空了,好像被一把业火烧尽了,又被无数个小虫子一点一点嚼碎,根本不曾注意到什么时候流了血……我不懂他为何如此待我?”

“他用变化术,看到我对董束月逢场作戏,可那只是为了狐妖心血……我没有告诉他董束月才是九尾狐后人,瞒着他炼化天生怨灵,是因为这些事并不干净,我来想我来做就好,我不想他难过,不想他有半点不快。”

“我原打算待天诛破解,跟他六界自在遨游时,这些往事可以闲话告之……却不想他竟那般决绝无情,叫我日日夜夜的慢慢煎熬……”

这些话凤双越多年来深埋心中,一字不说,一则不愿对外人袒露心思,二则是无人可诉,他本就出身尊贵法力无边,骨子里又极深沉孤高有礼而疏离,妖界中只有随扈侍下,而少有比肩知交,七圣中原有百里弃敖孙悟空等人堪为良朋,但因十万妖灵一事,终有了芥蒂仇怨。

而此刻对这小鬼自有一种情不自禁的亲近信赖,竟将这些肺腑之言尽数说出,倒也有一吐之畅快。

季复生只替他心痛得仿佛赤裸裸的曝晒于烈日下,又好似在粗粝的海砂上翻来覆去受尽折磨,浑身不自觉的微微颤抖,若还是当年季复生,凤双越定然已将自己抱入怀中,但相逢不相认,此时再苦再痛,却得不到他的轻轻一拥,良久哑声问道:“你……恨不恨季复生这样待你?”

凤双越咬牙切齿一字字道:“我应该恨他,我确实恨他,他这个人,又傻,又倔,又狠心,又任性,脾气坏透了!我想过,他若魂魄归来,我定要……”

季复生心惊肉跳屏住了呼吸,深知此人手段,谈笑着蝼蚁众生,却不知他要如何对待自己。

凤双越却骤然安静片刻,摇了摇头,轻叹道:“不,我舍不得,他若回到我身边,我只会更加顺着他让他开心,我常常把以前跟他一起的时候都翻出来细细的想,越想越是觉得以前对他不够好……”

季复生垂下眼睫:“你对他已经很好了……只不过你心思太深太险,根本叫人猜不透。你当年能欺他瞒他,来日未必不能伤他害他。”

凤双越神色有几分委屈怔忡,语气平平淡淡的,却透出椎心泣血的惨烈悲伤:“伤他害他?我怎会肯?他若断一根小手指,于我便是十指俱断的痛楚。”

“当日长姊被伏身亡,我以为已是此生至痛,却不曾料想……这十年时时刻刻,竟是连痛都不知了。”

季复生呼吸急促而紊乱,终于问道:“为什么明知他不是狐妖,却不告诉他?”

凤双越神色间却是不以为意,道:“是我一点私心,狐妖心血难取,董束月生性又是阴毒放荡,我着实不想让他知道我去求董束月……再说狐妖身份有什么出奇?不值一提的小事罢了,复生是不是狐妖,对我而言,没有任何不同。”

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更似喃喃自语:“只要他肯多给我十二个时辰,我不会再有任何事瞒他。”

季复生颤声道:“若旧事重来,你那时还会不会瞒着他或是骗他?”

凤双越思忖着,涩然一笑,断然道:“不瞒他?我怎么敢?花果山十万妖灵我不曾瞒他,他已是愧疚难安,若再封印你的魂魄入阴阳二气瓶,只怕他与我不是死别,也要生离永不相见了。”

季复生不由自主轻轻打了个冷战,还是会瞒着自己啊……

他良久不语,凤双越却无所觉,神思心智已沉浸于旧事,无可自拔。

季复生见他眉心微蹙,极想伸手去抚平舒展开,心里想着,待回过神来,手指竟已触到他的额头,吓了一跳,要缩回手已是来不及,不禁怔住了。

凤双越慢慢握住那只手,转眼看向季复生。

夜色中他一双琥珀色的眼眸凝视的时候,有种深情的错觉,季复生心头怦怦乱跳,有劫后重逢的欣喜若狂满满涨开,突然觉得,也许这一刻,他可以相信自己的归来。

凤双越却有些奇异的感触,这小鬼的手握在掌中,似有一根线细细的系到自己的心头,肌肤相连的感觉竟是如此美好,美好到恍若一梦回到了有季复生的过往,也美好到心中升起一丝愤怒,隐隐觉得这是对季复生的赫然背叛。

凤双越立即松开手,淡淡道:“不要随便碰我,我不是百里。”

此言一出,凤双越只觉周遭空气都冷了几分,再看那小鬼一张脸,已是瘫得面无人色只余冰碴。

小鬼沉默了片刻,语出惊人:“你是……在为季复生守身如玉?”

凤双越也不知该笑该怒,无言以对,半晌哼的一声,闭上眼假寐。

季复生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有些尴尬的生气,又有些好笑的感动,从未想过凤双越会有这么又笨又固执的时候,当下转身过去,蒙头大睡。

次日一早,百里瞧见他俩并肩走出房间的那一刻,表情活像见了鬼,一时又心花怒放的开怀了,悄悄扯着季复生道:“甭管他认不认你,只要像这几日待你慢慢好起来,我见了董束月便可以回狮驼岭。”

季复生大概是没睡好,眼圈有些黑,脸色也黑:“我也想回狮驼岭,他笨得可怕。”

百里笑道:“老三待你,还真是死心塌地,虽说换了个壳子不敢认了,我看他那模样,还是动了心,不过自己死撑着不说罢了。”

季复生瞪着他:“你至于这么高兴?”

百里道:“我当然高兴,既然你不会有危险,我就可以早些回去……老三这人不好相处,跟他同居一地,我吃不香睡不好,轻侯会心疼的。”

季复生无奈:“二哥,你说这种话,居然不害臊?”

却勾着百里的脖子让他低下头来,在他耳边笑道:“其实他待我好,我也高兴。”

百里假笑道:“你说这种话,居然不害臊?”

此地离狮驼城已近,镇子虽小却算得上繁荣升平,一个小小客栈,早点便有诸多花色,雪白的豆花淋上香油,硕大的汤包满包的汁,枣泥馅儿的芝麻团子,喧喧松软的蒸面饼,凤双越也不悭吝,点了满满一桌,自己却一口不动,一手支颌,有几分神思恍惚。

季复生落座后自然不客气,他想得很开,觉没睡好,就用吃来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