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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尾传奇之铜镜记(3)

然张大成虽有万贯家财,膝下却无一儿半女。他原配郑氏本有所出,可惜不到半岁便夭亡,后纳一妾,连得三女,仍无男丁。在四十六岁上头,张大善人便又纳了一妾,终享弄璋之喜。中年得子,自然爱若性命,特请高人算了生辰八字,取名为张燧,因前头正房夫人夭折了一个大哥,其母又早产一男胎,故而行三,小名唤之三郎。

这三郎从此便是张大成的心头肉,当真捧着怕摔、含着怕化,幸而也不是一味娇惯,总是有些分寸。后六岁开蒙,聘了西席,更管教了野性。此子聪明非常,日常功课一学就会,把个张大成乐得如同得了仙童,指望着将来光耀门楣。

三郎十岁上,原配夫人郑氏亡故,只隔两月其生母林氏也去了,三郎从此更是懂事,日日苦读,以求取功名。张大成将余下的妾室柳氏扶正,勤俭持家,虽人丁不旺却甚为和睦。

三郎十二岁便中了秀才,名震成都,众人皆以“神童”呼之,后不到弱冠便在秋闱中得了举人的功名,一时间多少人羡慕,称“虽甘罗、李泌亦不过如此”。张大成更是大散金银,广积阴德,两个出嫁女儿所在的亲家同样与有荣焉,连州府上也送了贺礼。

不料就在三郎准备上京省试之时,却突然得了急症,整日头昏发热,到后来竟卧床不起,胡言乱语。只瞧得好端端一个珠玉公子,被磨得只剩把骨头了,张府上下更是如天要塌了一般。张大成急得须发俱白,那银子流水也似的使出去,名医圣手、珍稀药材如同不要钱般地搬进来,然而个把月也竟无有丝毫起色,合府上下都暗自垂泪,只道小公子要就此仙去。

张大善人平素广布恩德,所以街坊邻里都帮着烧香拜佛,寻方找药,这一日竟有个秀才拿着封荐书找来,说有祖传方子可救命。张大成拆信一看,原来是旧日交好的绸商荐举来的,上书:“弟刘楚再拜,字达兄大成足下:自别台颜,日日挂念!闻贤侄有恶疾,五内如焚。兹有秀才胡五德,字长鸣,家藏奇方,可治异症。弟拙荆尝有疾,幸得其药救之。今特为兄荐至府来,贤侄或可得其良药。望侄早安,勿烦惠答。”

张大成惊喜非常,忙将秀才迎入府内,就如福神上门。而家中愁云惨淡之际,也好歹有了个期冀。虽不知这相貌平平的秀才是否真能救得火,在生死交关当头,也无他法可想。

殊不知胡五德也是暗自庆幸,凭着一封信才让张家中门大开,否则怎过得那两尊门神。既到了府中,便是他大展本事的时候了。

注:关于狐仙的名字,“胡五德,字长鸣”,“五德”是鸡的别称,《韩诗外传》云:“头戴冠者,文也;足傅距者,武也;敌在前敢斗者,勇也;见食相呼者,仁也;守时不失者,信也。”而鸡因为打鸣,又叫“长鸣都尉”。所以“胡五德,字长鸣”其实潜台词就是:“我是狐狸呀,我爱吃鸡。”哈哈~而关于“玄珠”这个名字,就是“墨”的别称了,他是书童嘛。

第二回 狐仙巧施回春术老僧义助落魄人

这正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只道是三郎难过鬼门关,天上却掉下个赛华佗,硬生生地撸了衣袖要从阎王殿上抢人回来。

不过虽有故人举荐,这布衣秀才言不出众、貌不惊人,年纪不过二十七八,让张大成也将信将疑。此时不过已如溺水之人,便是根稻草也抓住不放,管他是谁,只要救得三郎的性命,便是张家上下的活祖宗。张大成丝毫不敢怠慢,也不催促瞧病,先奉上香茶珍馐,要胡秀才将息将息。哪知秀才十分识趣,当先就要他领着去三郎房中。

张大成大喜,忙亲自带了去。

熬了这些时日,三郎已是骨头上只覆了层皮的活骷髅,身如败絮、气若游丝。满屋只闻得苦药焦炭的味道,那些书啊画啊等风雅之物,也因久久地无人翻看,落满了灰尘。周围仆人衣不释带地伺候着,个个面色蜡黄,愁眉不展。

张大成见爱子病入膏肓的模样,早已是来一次哭一场,如今只在门边做一“请入”的动作,就不敢朝床榻上再正眼瞧上一瞧。

胡秀才面目凝重,在床头坐定,号了脉,又细观三郎颜面气色,在其人中、风府、通天、玉枕等穴位按揉了片刻,而后唤一丫鬟取来清水半碗,从怀中取出一只竹管,将管中一枚药丸化于其中,令三郎服下。但见药汤入口,神智迷糊的病倌儿竟哼出了猫叫似的几声。

张大成抢上几步,见孩儿枯黄的面颊上泛了浅浅的红潮,立刻对这不是大夫的大夫信了七分。

胡秀才又问三郎何时得病,昏睡几日,有无言语等等诸多事宜,张大成不敢隐瞒,一一细细说了,胡秀才笑道:“来着了,来着了,公子的病确是遇了巧,在下正好有医治的方子!”

张大成听着耳中,只觉得满天神佛乍现,给将死之人愣是支了条活路,顿时老泪纵横,拉着胡秀才便叫“恩人”。秀才受宠若惊,连说“不敢当”,又道:“公子的疾症学生固然可以医治,但这余下的一月需老大人多给方便,依学生所嘱行事。”

张大成自然是点头如鸡啄米:“但有所命,无敢不遵。不过犬子这病究竟为何,倒要请教。”

胡秀才道:“公子这病说来也不怪,从古至今皆有发生,野史中也曾记载,名目繁杂,多称为‘离魂’。病者先是疲乏体虚,恍惚无神;继而浑浑沉沉,不晓世事;最后卧床不起,直至消瘦亡故。病因由名可知,为魂魄离散,医治么,说难也易,说易却难——即是将离散之魂魄重新唤回而已。可惜世间人多有迂腐者或尽信巫而弃医;又或尽信医而讳巫,故此症多不能救,更有些庸医邪巫,乱用药石,救人不成反而害命。今学生得先祖所授秘术,可保公子痊愈,老大人只须按方抓药,并听学生安排行事,不出月余,必还老大人一个康健的儿子。”

张大成又是一番感激,忙请示下。秀才道:“先以汤药送服,每日需人参一钱,辰砂三钱,茯苓三钱,煎浓汁。待得服下六剂,再观后效。”(注1)

听了秀才所言,张大成便如同领了圣旨般急吼吼地命下人去采办,至于那些人参、辰砂、茯苓如白菜萝卜似的搬进来,也不必提。

往后接连六天,张家按胡秀才说的方子给三郎熬药服下,终于开了口禁,好歹能灌些肉粥下去,面色也渐渐回复了,不再死人一般,只是依旧未曾睁眼,还是整日地昏睡。

再看胡秀才这厢。张大成如供活菩萨地留住了,发下话去:恩人但有所求,无不应从。好在这秀才倒非那仗势跋扈的贪婪小人,于金银财物没什么想头,唯独在饮食上挑嘴了些,每餐必有一只鸡下肚。当然这个时候,他便是顿顿要吃凤凰,张大成也愿意供奉。

眼看着又过了十日,三郎日渐丰腴,那面颊也略鼓了些,可还是活尸般无知觉。张大成既喜又忧,要想问问下文,偏生又怕催促起来胡秀才恼了,一时间踌躇不已。还是浑家柳氏颇有决断,进言道:“官人忧虑得好没有道理!这胡相公本就是来医病救人的,咱家也不曾亏待他,每日好酒好菜地招待了,便是要金银钱财也舍得。如今三郎一日强过一日,若说先前尚虑体虚而忌猛药,眼下也不妨事了。若有好手段就该早早使出来,去了病根是正经,哪有不死不活拖着的?若是胡相公有别的计较,也可告知了让咱安心。官人只管温言相询,不过费些好话,又有啥打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