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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尾传奇之铜镜记(25)

柳氏笑道:“我怎是为祸,他家儿子能有今日,也全是我出力的。”

五德又问道:“莫非三郎之前的离魂症,也是你害的?”

柳氏得意地说道:“你这畜牲倒是聪明,这么快就想到了。不错,他那病症原本是我施法造成的,不过细数起来,若没了我,也就没了他张家的这根独苗。”

她见五德不信,又笑道:“你这畜牲只知道报你的恩,如何明白我要的。当年魏伯阳炼丹,丹成而喂一白犬,犬即死,于是除却一人外,其余弟子都不敢服他所炼之药。后他自服后死去,弟子出山寻棺木收敛,回来才发现他将另外的丹药纳于那服药的弟子及白犬口中,共同仙去了。”

朱红道:“此乃葛洪《神仙传》(注1)中所记,与你作祟何干?”

柳氏道:“此书惑人不浅!世人皆以为那白犬也吃了丹药成仙,却不知道畜牲成仙须先修成人形。那丹药不过让白犬有了神志,得了长生而已,余下修行还有得费上许多功夫。”

五德惊道:“莫非你就是那服了丹药的白犬?”

柳氏笑道:“我就说你这畜牲聪明。我本身正是当年的白犬,因此才知那面铜镜使用之法。我要借它修炼,彻底成仙,却需要它配戴于一个神煞命局为天乙贵人(注2)的男子身上,好消弭其做法时所惹来的阴煞。”

“所以你找到了张家?”

“正是,张家独子本该大富大贵,可惜在取得状元功名前多有些小灾。我寄生张家,先将克他的生母与大娘都除去了,然后选了好时辰将他魂魄赶出体外,这样才能注入我的精魂,在他赶考路上多收妖精。谁料到你这狐狸偏要巴巴地跑来报什么恩,将我一番心血化为乌有!而后三郎上路,我托身于书童玄珠,意在随时作法,你与这贱人还不罢休,屡次坏我好事,真是罪无可恕!”

柳氏一面说着,一面愤恨,只见那双唇逐渐拉伸,竟伸出四枚寸许长的獠牙!

朱红听得那一声“贱人”,早已怒火万丈,她自修成地仙以来,何时受过如此侮辱!当下便双手一振,握住了两团烈火。

五德见柳氏显出凶相,便知此魔头大不好对付,更打起全副精神小心防范。

只听柳氏大喝一声,双手甩出四匹白练,缠在二人足踝,五德与朱红双双用力跃起,却被柳氏砰地拉下,砸在床板上,顿时木屑纷飞。

朱红将狐火烧在白练上,瞬时融断了一根,而后五德化指为刀,又切断了一根。不过柳氏并不惊慌,磔磔怪笑,胁下突然又长出两只手臂,异常粗壮,钵大的拳头当胸打在五德与朱红身上。

朱红胸口剧痛,而五德道行稍浅,竟被击得喷出一口鲜血。

“此怪太强!怕是不能硬拼!”

朱红一面说着,一面结了个印,而五德默念咒语,河水凝成冰锥射向那犬怪。犬怪的白练回身一绞,冰锥便如糖渣般纷纷掉落。然后她又将白练抽回,如钢鞭一样打过来,将朱红的结印抽出了条条裂痕。

正在危难之时,突然听得半空一声怒吼,手执金戈的方相从旁跃出,刺向犬怪柳氏!

朱红心头一紧,还未来得及出声,方相刘吉就被柳氏的四只手抓住,随后用力一扯,竟生生将那高大的方相裂成了四片。

朱红顿时狂怒,显出狐狸的本相直扑上去,九条尾巴如同火焰一般燃烧起来。

此刻少了法印,五德暴露在外,他略一沉吟,竟扭头朝后跑去!朱红这时已与犬怪撕咬在一起,虽见到五德逃走,也无暇阻拦,只心头连骂“懦夫”。

却说五德踉跄着来到舱房内,三郎已经睡在榻上不省人事,五德拽下他颈上铜镜,又奔回船尾,大叫道:“姐姐快做法!”

朱红尚不明所以,而犬怪却猛地一呆,嚎叫着直扑过来,五德就地打了个滚,狼狈躲过,又将那铜镜背面朝外。朱红立刻醒悟,顾不得身上伤口,聚拢全身力气将狐火射向铜镜。

五德用铜镜接了狐火,微微掉头,火焰便从铜镜正面喷薄而出,竟然眩亮了数十倍,犬怪被火焰整个裹住,不能挣脱。五德将镜面朝上,那火焰也如有神志般朝上移动,将犬怪举向半空。

只听得犬怪惨叫呼号,拼命挣扎,却脱不出铜镜逆射而出的狐火。只过得一刻钟,那嚎叫渐渐变成了哀鸣,等到火焰熄灭的时候,竟化成一堆黑灰簌簌地飘落在船板上。

五德浑身一松,登时瘫倒在地,朱红也无力化成人,就以狐型慢慢萎顿下去。

此时四野寂静,周围既无夜航船,也无灯火。这场打斗虽然精心动魄,却也无人觉察,在平息以后,周围夜虫与蝙蝠都已经远远地逃开,只能听到五德与朱红的喘息之声。河水轻拍着舫船,他二人身下的船板缓缓摇动,竟然有几分安详。

五德用手抚弄那面铜镜,看着头上月娘,忽然问道:“姐姐,不知你可会木工?”

朱红愕然:“你……你莫不是被打昏头了吧?”

五德起身笑道:“若是不会,明日船夫醒来见船破得如此,岂不是要哭死过去?”

朱红愣了一愣,虽未化作人形,那碧绿的双眸中,还是露出了笑意:“如今这个样子,且不说千里之外的张家突然不见了主母会如何,单说这小哥儿身边的书童也陡然没了,你要如何唬弄过去?”

五德道:“姐姐怎不以为我会就势令张三郎明白,这世上原是有鬼神的?”

“那哥儿是个实心孩子,你真要让他二十多年读的圣贤教训都摇摇欲坠?”朱红顿了一顿,笑道,“小狐儿,我就说你做不出这样的事。”

五德叹了一声:“知长鸣者非姐姐莫属……如今魔头既除,已要到汴梁,也不用去有意戳破,索性就瞒到底了。我倒有个法:暂且用纸剪三个傀儡,权充作朱夫人、玄珠和养娘,如何?”

“那这船又怎样?”

五德想了片刻,道:“说不得只好使些障眼法,等一启碇,便说这船自己坏了。姐姐放心,我自会多留些银钱给这船夫。不过……”他拿起手中铜镜,“……这个东西却是万万留不得了。”

朱红凝神聚气,回复人形,问道:“你待如何?”

五德道:“目前也无他法,只有暂时封入匣内带在身边,待寻着了仙人再交换回去为好。”

朱红看着那八卦上的漩涡已经封闭,对五德道:“今日一战,我元气大伤,刘吉也需补好本体再从头修行。你若信得过我,这铜镜就先带去我的洞府,等封印之后便再交给你。”

五德也不迟疑,便将那惹出一串祸事的灾殃递给朱红。她将铜镜收在怀中,将碎成四块的方相也纳入袖内,正要动身,却又转头来看着五德嫣然一笑:“小狐儿,我的洞府便在武夷山九曲溪岩壁之中,你了结了此间事务,也不必急着回峨嵋,不妨先来找我喝酒。”

说罢,那道朱红倩影化作袅袅轻烟,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