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呀？”她问道，“是供奉的什么菩萨吗？好像没有看到祭品。”
阿织说：“这不是供奉菩萨的神龛，只是一个舞台。”
“舞台？”
阿织一拍手：“金城小姐的运气可真好，今天是春日祭的第三天呢，可以看到我们的人形净琉璃表演。”
嗳？千春非常吃惊：“在这里吗？”
“就在这里啊！”叫做阿赤的老人把红豆沙盒子都放好以后，也走出来：“这个石头就是舞台，我们会用人偶在上面表演一些节目。每年春分前才能看到的，你真是来得很巧。”
阿织告诉千春：原来这块石头是很早很早就有的，那时候这条路还是条山路，两边的土地也没有规整成田野，有许多的妖怪都生活在这些茂密的树林里，蟹斗村的村民们为了祈求妖怪们不要来捣乱，帮助他们的庄稼丰收，或者是让猎人抓到更好的猎物，每年的春分前都会携带自己做的人偶，来这里表演几天。传说妖怪们都会隐身在树林里或者草丛中，静静地看着村民给它们准备的节目。如果表演满意，那么这一年中蟹斗村都会顺顺利利的。如果它们不满意，那么很可能就在接下来的一年中做出一些让人苦恼的事情。
想不到还有这样的风俗啊。
千春觉得十分有趣，她对阿织说：“冲绳那里也有这样类似的丰年祭祀呢，是为了感谢和祈愿。不过我们那边是祭祀神明，宫古岛那边的祖神祭典，会持续好几天，会有人专门戴着帽子，唱神歌。跟你们这里的祭典很像吧？”
阿织微笑着问道：“金城小姐说起来眼睛都在发亮呢，一定很想回到故乡去看看吧？”
千春苦笑着低下头：“有机会的话，倒是可以的，不过嘛，似乎有点不甘心啊。”
“大概是想看看世界有多大吧。”阿织说，“不过，终究还是会回去的，如果连家都不能回，那也太可怜了。”
千春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阿织却按住她的手：“真是抱歉，怎么说到不着边际的地方去了。班车要天黑以后才来呢，要不请跟我们一起做春日祭的表演吧？”
“我吗？”千春吃惊地说，“可是……我并不会啊。”
“哎呀，我们也不是专业的净琉璃演员呢，没有关系的。你看我们只有三味线，也没有太夫（注1）来专门唱词，这就很不规矩了吧？”阿织对旁边的老人说，“对了，阿赤，万吉君会来吧？”
“唔，那家伙啊……”阿赤嘀嘀咕咕地说，“会吧，他可从来不会错过任何一次演出呢。”
“还有木乃先生和阿砾。”
“木乃先生肯定要来的，阿砾嘛，你给他准备好炒面粉，他就回来了。”阿赤搓搓手，“行吧，我去催催他们。”
他转身钻进了便利店里。
“我这里有电话哦！”阿织对千春低声偷笑，又提高了声音：“阿赤君，拜托你顺便也把人偶拿出来吧！”
阿赤在里面闷闷地答应了一声，不一会儿果然带着一个大大的木盒子走了出来。他把盒子放在凳子的另外一头，打开来看……
千春探过头，发现这盒子里果然有许多的人偶，不过跟真正的人形净琉璃木偶相比小了许多，大概只有三分之一大小，而且做工也比较粗糙。看上去像是手工雕刻以后，再涂上了颜色，面目有点模糊不清。这些人偶并不会像真的净琉璃木偶那样可以牵动手、头和颈脖，而是只能把整只手伸进去，勉强让人偶的双手活动，头就只能僵硬地立着。不过从生动的服装和打扮上还是能够看出制作它们的人也费了心思，努力做到了最好。
“今天演哪一个故事呢？”阿赤有些拿不定主意。
阿织说：“也许可以等木乃先生来决定。”
“说的也是。”
三个人就又等了一会儿，日光就在他们这么安静的等待中，又暗淡了几分。没过多久，果然有两个人从树林里的小路走了出来，后面的个头很高，穿着墨绿色的衣服，后面那个则跟阿赤一样是矮个子，走路的姿势有些蹦蹦跳跳的。
“晚上好呀！”矮个子早早地就向这边挥手，高声叫道。
“晚上好，阿砾君。”阿织站起来也向他挥手。
那个高个子的就是木乃先生，千春看到他背着一个长长的布包，头发浓密，脸上有很深的纹路，仿佛是刻进皮肤里的一样。他不怎么爱说话，即便是阿织热情地向他介绍了千春，也只是微微一弯腰。
阿砾就活泼许多了，而且年纪也很轻，他一来到阿织面前就问有没有炒面粉，他可是饿坏了。
“当然准备了！”老板娘笑着带他走进便利店里，不一会儿就听见里面有呼噜噜吃东西的声音。
阿赤对木乃先生说：“今天需要拿哪种木偶出来呢？”
木乃先生看了看打开的箱子，用低哑的声音说道：“狼之路吧。”
“唔……”阿赤在人偶中间挑选，然后拿出了四个，“狼之路的话，四个人物，加上狼，还缺少一个人呢，万吉那家伙如果来了就好了……”
木乃先生看看千春：“已经够了啊。”
阿赤恍然大悟的拍拍头：“说的也是呢！”
他转过身来，把其中一个人偶递给了千春：“呐，小丫头，这个给你！”
什么啊？千春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给我？这是……”
“你来扮演农夫嘛。”
千春大大地吃了一惊：“这怎么可以呢？我……我可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呢，表演什么的一窍不通，更不懂文乐（注2）……真的不行！”
“没事的，”阿织出来劝说道，“阿砾和阿赤会跟你对话，你照着他们的对话应答就可以了。”
“可我也不知道故事，万一说错了就糟糕了。”
“看这个表演的观众不是人类啊，”阿织说，“不是人类，就不会纠结在故事的逻辑上，合理什么的，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就是你真正的心意。”
“心意？”千春想，她只是一个路过此地的人啊，并没有什么心意可以传达给本地的妖怪。
阿织笑着说：“人类说表达心意，往往是好的愿望，可是对于妖怪或者神明来说，心意只要是真实的意图就可以了。在不知道剧本的故事中，你的反应最真实了，完全没有问题。”
千春完全没有办法反驳她。
阿织又接着说道：“不会演唱也没有关系的，反正阿砾和阿赤唱起来都很难听，我们只需要木乃先生
的配乐就好了。”
她虽然是安慰千春，不过阿砾却哇啦哇啦地伸出头来抗议了，他咧开的大嘴上沾满了炒面粉，就像个孩子。阿织也不管他，只是握住千春的手，用力摇了摇：“那就这么决定了，金城小姐，拜托你了！”
“好……”千春点点头，满心忐忑。
作者有话要说：
注1：这里的太夫指的是道白的演员，而不是花魁的意思。
注2：文乐就是指人形净琉璃，就是木偶戏。日本的这种木偶戏，一人弹三味线，一人按照剧本道白，操作一个木偶的会有三个人。所有角色的配音都是由太夫一个人完成，跟布袋戏倒是一样的。因为本文设定的是一个乡下地方的木偶戏，倒没有完全遵循人形净琉璃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