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上仙传(11)

作者: 谷阳/小竖谷阳 阅读记录

刚成为鬼的,无论穷富,总会有些陪葬。有钱的带着丫环仆僮,赶着牲蓄,没钱的也会一手握金一手握银,至少嘴里衔着块玉。还有生时穷困,但是积德积福,化了一摊摊纸钱算是寄存在帐的,在这边不说大富大贵,至少投胎前也过得生活富足。而今天遇到的这些与往常所见大不相多,这么多穷鬼集中在这里,太罕有了。

江凡低声对江昊说“有蹊跷。”

江昊默然不语。

大凡一个村子的人同时死去时积怨难散,会滞留许久,但是看这些人并不像得了疫病,也不像被仇杀屠戳,果然蹊跷。

江凡得不到江昊响应,冲他挤眉弄眼抖嘴角,江昊假装看不见。

江凡捉了他手指用力捏,小声问江昊“你怎么不看我?”

江昊无耐“我看你?你必然冲我挤眉弄眼弄玄虚,他们就会防备。你不是也说有蹊跷?笨蛋,不要打草惊蛇。”

江凡惊讶得大张嘴。

“别傻乎乎的只顾看我。”

江凡立刻低头。

“回头看看,他们有没有在监视我们?”

江凡偷偷侧转脸,只瞥了一眼便连忙扭回头。再悄悄眯起一只眼,缩着脖向后看。就算身后的人行走如常,他疑邻偷斧般拿眼去看,就觉得人人都在看他。“好像有。”见江昊瞪他,连忙改口“又好像没有。”

江昊咝的一声吸了口气。往常,江昊若是面无表情的吸一口气,发出轻微的咝声,那就是他要发飚的时节。

江凡还记得某一年,他给许世伯晾被子,满院子都是城隍屋子里的那股子霉味。

江凡一边用小扫把掸被子上的青苔,一边说话。

猛然被江昊一水瓢砸将下来,头上肿起个大包。那时节江昊刚刚接任长安土地不久,江凡还以为他远在异乡,哪成想突然出现在眼前,数日不见就被他砸得晕头转向。人说官升脾气涨,果然江昊演绎个十足十。

后来江凡述职时“本地丰调雨顺,百姓安泰......”江凡每说一句,江昊就这么咝上一声。

结果,自然是升迁无望,连嘉奖都没捞到半句。

江昊细细打量往来鬼魂神色,虽然一个个印堂阴暗,行踪可疑,神色间却隐隐透带着层喜气。丰都城的鬼魂根据生前业障发往各司,受刑罚清前债。长久流连阴司不愿往生的,多是那执念过深的怨魂,或是枉死城中怨气极重的厉鬼,凭着股怨愤才会结集成气,怎会如此平和?

那生前牵挂太多,留在渡河之边的,必要看那冤孽的结果,才算遂了心愿。有看不开的,魂来魂往几世熟人成路人,曾经以为执著的心思也就渐渐淡了。再则,生时惦记他的家人早已卒了几代,孤坟一座再无人祭拜,收不到钱钞置不下衣物,执念也就成空。

而他们这些人,又来自哪里,为什么会汇集在这里?

人鬼殊途,冥界有律,鬼市不扰民间太平,每年只开两次。

果真蹊跷。

两人走走停停,江凡只恨脚程太慢。忽然江昊扯了他一下,江凡顺着示意的方向看过去,墙角窝着一个老人,两手团在袖子里,委顿在地上,眯着眼半张着嘴,那眼神空洞至极,江凡用心感应了一下,才测到他微弱的灵识。

“你可认识?”江昊在他耳边低语,江凡仔细辨认了一下,略微有点眼熟,眯着眼睛想了又想,才忆起这小老儿生前是洛阳地界上的赵员外。洛阳就算不是都城,达官贵人仍有不少,一个老员外又没有出奇事绩,很容易被人忽视。

“我记得他家颇富足,怎么落到这种田地?”赵员外的儿子是贩珠子的商人,常年奔波在外。赵姓在洛阳算大户,同宗里有做官的自然也有贩夫走卒,赵员外的儿子不像一般唯利是图的商人,颇为老实,因重信用着实有些口碑。

偏偏那一年去苏州结帐,与人应酬在一个窑辅子里吃了几杯花酒,不知怎么的便春心大动,花天酒地起来,最终被掏空了口袋与身子,在异乡落魄得靠帮人打短工为生。因无钱还家,朝朝立在街口盼故乡来人捎带口信。

一日偶遇南昌来客,因他贩丝去洛阳,便托他带了信,碾转将话带到时,又过了大半年。赵员外给孙子备足银两送他出门,这是赵小孙第一次出远门,后面的事,江凡就不记得了,或者说他多年来只偶尔翻看一下鬼役们呈上的地志,这件事根本就不知情。于是,蹲过去问老丈“赵员外,你怎么在这里?”

那老人浑然不觉,两只眼珠死鱼般呆滞。

“老先生,你是不是洛阳人?”老丈眼眸深处似乎闪动了一下,仍旧只保持着那一个姿势。

江昊扯江凡后颈“这种鬼你也敢招惹?若是我没记错,他孙子也被人害死的。”

江凡惊讶不已,回头看江昊,江昊面沉似水,江凡背后发冷,想起地志,啪的一下在半空中打开江昊的书柜乱翻一气,终于找到洛阳志,摊开来一页页快速翻动。

江昊额角青筋毕露,藏在袖子里的手掌摊开做刀劈状,提起一半终于又收住了招式。

江昊是极度震惊,江凡果然有天斌?他只见自己开过一次,就有这了这种本事。江凡完全没留意自己与杀机再一次擦身而过。而江昊身上散发出来的煞气,倒是惊到周围的魂魄了,一时间个个收起摊位,拎着四角站到一边,靠在墙角的老者也不由得看了他一眼。

地志上的记载笔笔属实,江凡心神俱震,与他所知道的洛阳有些不同,略过前面那些,直接翻到赵员外这一章,廖廖数行,记得极其简略,江凡呆呆的手上无力,蓝色志本摊开来滑落在地。

江昊捡起来,掸了掸上面的浮灰。其实内里记载的,无外乎赵老外员的孙子迎儿子尸首回乡,路遭劫匪,盘缠尽数遗失,将父亲化了骨灰,回到村头时赶上当地恶霸周为庆母亲寿辰施粥。

恶霸周本以为他是外乡乞丐,见他篷头垢面背着的包袱皮却是上乘布料,一时起了欺凌的心思,下了迷药弄到自己家中,抢夺包裹过来翻捡查看,看他是不是夹掖了什么值钱的家当。赵家孙子醒转过来,看到一个面相凶恶的歹人在翻自己包裹,一声惊叫“有贼。”

恶霸周本以为包裹里会有点财物,结果晦气的碰到骨灰坛子,又怕他声张惊拢到家人,万一惹了官司就更不值当。一时气急,几拳挥下便将赵小孙打死。

弃尸到后院废井中,找了个借口砌封上,又担心他是冤死鬼,便请了术士镇魂。术士在井前栽了棵桑树,井后种株芭蕉,告诉恶霸周,这是头压丧,脚压焦,永不超生。

这些江昊早就知道,江凡是初次见。他的地界出的这些事,无论拎出哪一件,都够受用的。

江凡忐忑不安怔怔的回不了神,赵员外以为他在看自己面前那只瓷盘,便向前推了推,哑声道“二位客官,这是好宝贝啊。”

那不过是只半残的茶盏,里面一丛幽蓝,是个颇有灵气的爬虫,蠢笨的沿着碗沿往外马,马上要爬出去,又江凡被用手指轻轻按了回去。

上一篇:幽魂 下一篇:阴阳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