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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乡人(9)

神父优美的声音开始念诵悼词,戴维垂手而立,却忽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而且还不止一个人。他赶紧抹了把眼泪转过头,看见卢卡斯警长走过来,他身边居然还跟着那个叫黛安娜·道尔顿的大美人。

他们在他身旁站住了,卢卡斯警长竖起食指放在嘴边,而那个美人儿头上戴着黑色面纱,朝他笑了笑。

他们居然是来参加葬礼的吗?

戴维很纳闷,但现在不是个发问的好时机。他忍耐着,一直到神父结束了悼词,几个人画着十字说阿门。门房开始填土,一切都结束了。

“晚上好,警长。”戴维乖乖地打招呼,又转向黛安娜,“晚上好,女士。”

“晚上好,扬格先生。”黛安娜笑眯眯地看着他,撩起了面纱,“请节哀。”

近看她更是美得惊人,戴维千疮百孔的心稍稍得到了一点慰藉。她甚至还是握了一下戴维的手。

“听说艾瑞克收留了你。”黛安娜说,“他可真是个好人,这里就属他心软。”

没看出来。

但她这样的美人说什么都不能反驳。

“他居然没来参加葬礼?”卢卡斯警长看了看周围,挑了一下眉,他那动作让戴维觉得他真像年轻时的保罗·纽曼。

“也对,反正他不信上帝的。”卢卡斯警长重新戴上帽子,一手搭住戴维的肩膀,“过来,杨格先生,有些事情我想跟你聊聊。”

真让人心惊肉跳。戴维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聊什么,警长。”

“警长!”安德鲁神父也走过来,“晚上好,没有想到你和道尔顿夫人回来参加葬礼,洛德镇上还是有慈悲的人。”

卢卡斯警长的面部肌肉抽动了一下,然后戴维就感觉他搭在肩膀上的手把自己拉过去了一些。

这是什么意思?

戴维还来不及理解,就听见戴安娜用尖锐的口气说:“别这么客套,神父,你知道我是个恶毒的女人。我只是来找这男孩儿打听点儿消息,可没空帮他缓解悲伤。”

但安德鲁神父丝毫没有生气,他的双手交握在身前,好脾气地对戴安娜微笑:“夫人,您总是这么爱开玩笑。我知道您一定心存善意,您如果想跟杨格先生聊聊,欢迎你们到教堂里坐坐。上帝对所有人都会敞开大门。”

“那是因为他给不了任何承诺。”戴安娜倨傲地抬起下巴,“抱歉了神父,我要招待杨格先生饱饱地吃一顿,还有新到的啤酒,他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我成了斗争的武器,戴维想,可好像还不赖。

“晚安神父,”卢卡斯警长机智地拖着他远离战场,“已经天黑了,快结束这忙碌的一天吧!”

(下)

戴维被带到了洛德镇女神的家,也是她的产业——那栋棕色的小楼,门口有一块木牌上画了一朵黄玫瑰,还写着“旅馆”这个词儿。他们推开百叶窗门,一股复杂的味道就扑面而来,那是酒精、沙土、汗水和食物混合起来的味道,让人觉得恶心,但又很暧昧。

在油灯下,很多像是旷工又像是牛仔的人正大口地灌着啤酒,开粗野的玩笑,有人按着跑调的手风情在鬼哭狼嚎,还有的满脸通红地和人争论,一副随时准备摸手枪的架势!

戴维战战兢兢地跟着戴安娜走进这里,看她亲热地跟熟客打招呼,走过他们旁边的时候对着试图摸她屁股的两个大汉扇耳光,最后来到最里面的一张桌子前,把瘫在上头的一个醉鬼扑通推到地上。

真是太辣了!

“坐吧,杨格先生。”她摘下帽子,脱掉披肩,冲着女侍者大声说,“珍妮宝贝儿,叫约翰给我们准备吃的,还要酒。”

“就来,夫人!”

那个穿着格子棉布长裙的年轻女孩儿答应了一声,蹬蹬噔地跑开了。

“珍妮是个好姑娘,”戴安娜说,“她在我这里干活儿,偶尔也做点皮肉生意,只要你不是粗鲁的家伙,都可以去找她。”

戴维想了想那姑娘脸上的雀斑和有些发黄的牙齿,以及自己空荡荡的口袋,还是坚决地摇了摇头。

戴安娜也不介意,她耸耸肩:“你自己考虑吧,反正你短时间是不能离开这里了。”

珍妮把三倍棕色的啤酒端上来,还有一大盘炖菜和切好片的面包、土豆。大概里面加了咖喱和辣椒,闻上去味道竟然还不错,但也可能是自己太饿了。戴维决定不管那么多,他从来没有做过这么久的体力劳动——挖六个墓穴?这简直是修建巴别塔的工程。

卢卡斯警长把那把铁铲小心地靠在墙边,在他身边做下来,亲手舀起一大勺炖菜放在他盘子里。“吃吧,”他说,“艾瑞克的手艺很好,但他不怎么喜欢做饭,你中午一定吃得不太好。”

“你真了解他。”戴维咧咧嘴,“不过,先生,您带我来这里到底是想聊什么。我知道的已经告诉你了。”

“还有一些细节,”卢卡斯警长说,“事实上道尔顿夫人也想知道,但这并不会决定要不要再把你关起来,你照实说就行了。”

戴维放下心,往嘴里塞了一块土豆。

“你昨天是被印第安人袭击了,还能说清楚他们的样子吗?”

他们离我足足有五十码,我能看清楚是几个人不错了。“唔……”戴维又灌下一口啤酒,“说不好,我当时给吓坏了,反正就是红皮肤,黑头发,身上挂着骨头胸甲,头上插着羽毛,脸上还画得五颜六色的。”

“你的亲戚们身上是被砍杀的伤口,他们袭击你们的时候应该离得很近了吧?”

戴维的背上冒出了点汗:“嗯……倒是这样,但当时我逃出去了一段距离,他们没追上我……”

“穿着一双鞋,没骑马?”

“嗯……我偷偷从车底下溜走的。”

戴安娜盯着他,戴维不敢看她的眼睛。

“就是这双鞋?”她用靴子踢了踢戴维的左脚,“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鞋,鞋底是橡胶的吗?”

戴维穿着的是一双匡威,已经脏得不成样子了。他低头看了一眼,打哈哈:“在纽约的唐人街买的,据说是东南亚生产的,帆布和橡胶都是,很轻巧,声音也小。”

“他们什么时候发现你跑了?”

“我……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回头的时候他们已经在我身后了,我大概运气好,他们冲我射箭的时候,卢卡斯警长赶到了,救了我的命。”这话倒是带上了一点诚心诚意的感激。

戴安娜端起啤酒朝卢卡斯警长笑了笑,继续问道:“那些印第安人里有没有一个特别高的?大概跟警长先生的个头差不多,更擅长使用弓箭或者长矛。”

“好像还真有这么一个人。”戴维一边咀嚼着炖菜里的鸡肉块,一边含含糊糊地说,“我实在记不太清楚,但您说的这模样的人我看到过,就是他向我射箭来着,但是……唔,太乱了,我没看清楚他的长相。”

“我知道他长什么样儿!”戴安娜咬牙切齿地说,砰的一声把酒杯砸在桌上,几滴啤酒飞溅到戴维脸上。他噎了一下,顿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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