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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刀春色(75)

崇光被他骂得狗血淋头,心里却甜丝丝的十分受用,骚答答的扑上来,摩挲苏小缺胸口的刀疤,道:“你这里也有一处刀伤,我瞧着好看,所以……”

话未说完,苏小缺猛然将他一把推开,力道之大,直把崇光震到池边不住咳嗽。

崇光尚且不知何故,只惊惶的睁大双眼,却见苏小缺已然披衣立在池外,眼神冰冷得可怕,嘴唇血色尽失,更微微发抖。

良久,苏小缺方开口,声音干涩嘶哑,似从喉咙中硬挤出来:“我有事,你……好好治伤。”

看着他仓促离去的身影,崇光轻轻蹙起眉头,这胸口的刀疤,似乎是苏小缺隐藏最深的伤口,稍一提及,就痛楚到狼狈失态,沉吟着不自觉伸指沾了沾自己胸口的血,放到嘴里尝了尝,想必苏小缺的血和自己一样,也是这么猩红微甜吧?

苏小缺……从认识你的那天起,我便知道自己绝不会放手。

谁伤了你,我拼了性命也定会让他十倍百倍的偿还!

崇光烟渺波茫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狠意。

苏小缺知道自己在做梦,梦里的自己眼睁睁看着灰暗的刀锋,一直往后退往后退,想一脚踏空,摔到身后的悬崖下去,这样就能醒来。

偏生脚步却滞重得可怕,双足像被蛛丝粘住,只能看着谢天璧挑着眉,手持长安刀,慢慢的慢慢的逼近。

谢天璧身后有群山巍峨,大海苍茫,足下有死尸如山,白骨盈野,他就像从天而降的魔神,不可阻挡。

梦里谢天璧还在骗自己,他眼眸如寒星,白衣胜雪,说不出的英挺风越,他沉沉的说道:“小缺,我杀了你,可是我喜欢你……”

刀尖已刺破肌肤,热血把刀刃流淌出璀璨的光华,苏小缺的心已疼得即将破碎,谢天璧薄薄的上唇慢慢勾起,微笑道:“小缺,不要怕疼,我比你更疼。只有这个法子,我才能陪着你。”

随后便是剜心之痛。

自己一颗心被长安刀完整的挑出,谢天璧凝视半晌,回过刀尖,刷的割开自己的胸膛,剜出心脏,托在手里,递了过来。

苏小缺无意识间,接过他兀自跳动的心,谢天璧道:“好极,就是这样。”说罢将苏小缺的一颗心揣入怀中,伤口奇迹般瞬间愈合,不留痕迹,声音似魔鬼的诱惑:“小缺,我的心给你,你放好,从此我们俩再无隔阂嫌隙,就像聂十三和贺十五,生死不弃。”

苏小缺只觉得一阵恶心,几欲作呕,梦中大笑道:“怎么可能!谢天璧和苏小缺怎么配像那两个人?”五指用力,生生捏碎了掌中心脏,泪水却也止不住落下。

正伤心欲绝之际,只觉有人拼命摇晃自己,勉力睁开眼,见是崇光,不禁松了一口气,道:“我做噩梦了。”

伸出手掌,似乎还残留几分真心破碎的感觉,虚虚一握,哪里有谢天璧的心在?

崇光怔怔的看着他,道:“你梦里也会哭吗?”

苏小缺拭了拭脸颊,果然冰冷潮湿,当下笑道:“嗯,我想到以前的事了。”

崇光垂下头,声音有些冷:“谢天璧是谁?”

苏小缺一怔,淡淡道:“我一个师兄。”

心中前尘往事尽涌,再把持不住,起身道:“我出去走走。”

足尖微动,从窗口飞出,身形如飞鸟游鱼,待崇光冲到窗口时,早已消失不见。

月下御风而行,苏小缺的身体轻巧飘忽如落叶,尽顺天然,出了烟分剑截院,径直往西,也不管有没有越过内堂山壁,只一路疾奔,清风拂过头发,花叶托在足下,倒感觉有几分清爽之意。

一时奔到一丛密林中,密林边缘有清溪围绕,林子深处隐约黄泥矮墙,数间竹舍,两溜茅篱。

苏小缺在溪边停下脚步,调匀呼吸,见溪水边野草野果,颇有能食用调味的,这一整天并不曾好生吃饭,夜半时分免不了腹中饥饿,他又是幼年孤苦惯了的,平日心情再不好,一顿好饭喂养之下,也会心满意足。

此时放眼一看,见一株大树上硕大一个野蜂窝,不禁技痒,当下从随身竹筒里取出刀来,飞身上树,一刀割开蜂巢,那些野蜂也是倒霉,天降奇祸,大限将至,一个个从睡梦中纷纷惊醒,大怒之下,提抢上阵,挈妇将雏,一门英烈,暴风骤雨般扑向苏小缺,登时就像满天下了黄雹子。

苏小缺所谓会家不忙,只在野蜂群中穿梭往来,手指间刀光霍霍,白鹿山不传之秘伽罗刀尽数用来欺凌践踏野蜜蜂。

自打进了七星湖,苏小缺于武学早已不敢荒废,无人处暗自习练自不必说,便吃饭睡觉,也常常潜心揣摩,此刻终见成效,哪消盏茶时分,野蜂败势如山倒,地下累累的积了一层蜂尸。

苏小缺取下蜂房,心中正打算下水捞几条鱼,做个蜂蜜烤鱼打打牙祭,却不想斜刺里杀出一只鸡来。

但见这鸡生得肥壮精神,端的是峨冠装瑞玉,利爪削黄金,一招八步赶蜂,扑向蜂尸就啄了起来。

苏小缺一见大喜,真是天赐良鸡,哪有不笑纳的道理?一式八步赶鸡,牢牢捉了肥鸡在手,拔了毛开了膛洗剥干净,厚厚涂了野蜂蜜,又采来诸般野果塞入鸡腹中,捡了干枝落叶,生起火来,架起烧烤。

蜜的清香鸡的浓香混在一起,苏小缺用一根树杈翻着鸡,一边舔着嘴唇,埋怨自己不曾带口锅来,否则再煮上一锅野菜鲜鱼汤,岂不是好?

正自怨自艾,只听林中木叶轻响,一个青衣人漫步走来,远远看去,似一只青鹤孤落骄傲,人未到,气势已凌人。

苏小缺看到这青衣人,手一颤,树杈已落在碧草上。这青衣人无论身形姿态,都似足了另一人——谢天璧。一时浑不知自己是否仍身处梦中,只觉得一种浓重的悲哀恐惧袭来,僵坐在地动弹不得。

青衣人走到火堆边,鬓边有些许白发如霜,脸上却罩着个薄而精巧的银质面具,只露出一只眼睛,开口道:“你是谁?”

第四十四章

他声音如海底暗涛,异常低沉而浑浊,谢天璧的声音却似上古神兵,虽浑厚却又有一丝兵刃之音,两人一出声,便殊不相似,苏小缺如乍逢春暖,活过一口气,身子也不僵硬了,舌头也给找回来了,当下反问道:“你又是谁?”

青衣人似笑了笑,道:“我是这只鸡的主人。”

苏小缺积年叫花子积年的偷鸡贼,最怕就是鸡未入肚就逢债主,当即耍赖:“这不是鸡,鸡晚上从不出门遛弯儿找食,这分明是一只神鸟,天生地养,谁见了便是谁的。”

青衣人不懂事,非得坚持己见:“那我就是这只神鸟的主人。”

苏小缺无奈,只得换了个方法耍赖:“你叫它一声,它若应了,你就是鸡主。”

青衣人道一声:“好!”

下颌微扬,吟唱般念出:“阿彩!”

声音不大,苏小缺却仿佛被人当胸揍了一拳,胸口一痛一空,却瞄见那人手指悄悄一拂,火中的肥鸡登时凤凰涅槃一般似活转了来,昂起肉秃秃的脑袋冲着青衣人一点,方才又躺好挨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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