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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刀春色(66)

苏小缺冷冷道:“你离她远远的,永生永世不见她,就是最好的报答。”

沈墨钩凝视他半晌,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一手挟起他的腰,衣袖猎猎,飘然而行,待苏小缺回头望时,那小院早已成了模糊不清的一点黑影。

急行中,久违的速度感混和着扑面的风,苏小缺感觉身体就像一片羽毛,在生翻倒涌的风里载浮载沉,平静已久的心突然跳得热烈。

沈墨钩似有所觉,悠然道:“你轻功不逊于我,只要筋脉续好,好生休息一阵,便可以一如以往,天高海阔……”

苏小缺打断道:“七星湖天高海阔吗?”

沈墨钩沉声道:“七星湖虽不大,但也许能成就你的天高海阔。”

一时有七星湖属下驾车接到,两人坐上马车,车厢内陈设布置既舒适且雅趣,令人见之则喜。

沈墨钩用一方雪白的毛巾蘸着温水,拭擦苏小缺脸上的伤痕,脏了的手巾随手丢出车外。

拭净脸,沈墨钩仔细端详,手指轻轻抚过轮廓眉眼,低声道:“瘦了不少,这里青了一块,这边有些肿……不过倒比去年更加好看些。”

说着解开他的衣襟,褪尽衣衫,车内锦围绣幄,车顶处却透着秋日薄暮的微光,少年的身体逐渐赤裸,是无与伦比的光华与清朗。

苏小缺也不反抗,只在沈墨钩情不自禁伸手轻轻触摸自己的肌肤时,低声断言:“你不是我爹爹。”

沈墨钩一滞,用手巾拭净他身上的伤口,敷上药膏,动作从容不迫,神色淡然:“自然不算是。我若是有辞镜为妻,有你为子,又何必留恋这七星湖的宫主之位?”

垂眼看着苏小缺的腹下,却又调笑道:“连这件物事,你都生得极是漂亮,颜色干净,形状也好。”

伸指轻轻一弹,苏小缺面红耳赤,怒道:“你难道没有?玩儿你自己的去!”

沈墨钩被他顶撞,却甚是高兴,只觉得出言不逊也比死气沉沉要好上许多,帮他换上一袭柔软的新衣,叹道:“早在我练廿八星经之日起,便是终身无嗣的结果了。二十多年前,得报大仇,夺得宫主之位,一心想就此罢手,与你母亲归隐山林,不问江湖事,甚至想过自废武功,好生调养数年,想必还能得一儿女……”

搂过苏小缺,声音里透着求之不得的无奈低徊:“只是她却喜欢了唐清宇,我等她三年,又等三年,六年里武功更无寸进,她却始终不肯回来。”

怀里苏小缺轻轻一颤,道:“你就设计陷害我娘?让唐清宇误会我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沈墨钩将他头发绕在手指,不轻不重的一拽,苏小缺吃疼,仰起头,已蹙起眉,沈墨钩叹道:“这难道还能比挑断筋脉更疼?”

苏小缺道:“都疼。”

沈墨钩微笑道:“的确,施人所不欲,自然不舒服。小缺说话就是有道理。”

苏小缺凝视他华美中暗藏冷酷的眸子,问道:“到底是不是你?”

沈墨钩颔首:“自然是我。我多年相思,辞镜视若敝屣,她待我无情,我岂能容她快活一世?”

乍闻真相,苏小缺心中恨意涌涌,神情却是平静如水,这大半年来他少说多思,身世一事早已想了无数的可能,此事也在意料之内,突然想到唐清宇和苏辞镜之间,夫妻数年的信任相知也是那般轰然崩塌,更何况自己与谢天璧?

眼神中掠过一丝淡淡的酸楚哀伤,觉得此事颇有不合常理之处,追问道:“唐清宇深通药理,怎么会轻易误解我娘?”

沈墨钩道:“七星湖有一门天魔解体大法,本是同归于尽的惨烈武功,我那些年不再练廿八星经,便从解体大法里,稍出机杼,悟得了天魔换血。”

苏小缺一点即透,惊道:“你……你跟我换过血?”

当下一身冷汗。

青囊医术中记载一门极其复杂的救人之术,便是以他人之血渡入病人,只不过此术施展极难,而定需两人血液能互不排斥方可。沈墨钩与婴孩换血,却是行险,稍有不慎,不但苏小缺,只怕自己的坟堆上也早已草木葱茏。

沈墨钩目中流露出少许疯狂和攫取:“你身上流着我的血,我们俩血脉互通,说你是我和辞镜的儿子原没有错。”

苏小缺惊怒之下,脱口叫道:“你是个疯子!你这换血大法,本就是用来害我娘的,是不是?”

沈墨钩毫不讳言,点头道:“我只是想得到完全属于我的……人,如果辞镜当年肯与我在一起,你就是我的亲生儿子,只可惜,她宁可我们所有人都伤心,也不肯回头。你说,我该怎么待你才是?”

死死盯着苏小缺,不再说话,眼神却是海底暗涌,令人心悸。

苏小缺终于知晓了一切的来龙去脉,恨得几欲吐血,害母亲受尽冤屈盛年早夭,害自己失去双亲颠沛流离的罪魁祸首正是沈墨钩。

又看他眼神变幻危险,心中隐有所悟,想必自己七星湖一行,天堂地狱只在沈墨钩一念之间。

沈墨钩若是心平气和爱屋及乌,想必自己就多一个便宜老爹,一旦沈墨钩受了刺激开始抽疯,只怕第一个倒霉的就是自己,也许屁股更会首当其冲的遭殃。

一念至此,忍不住又是恶心又是惧怕,不由得打了个哆嗦,一转念却又自暴自弃,想到只要能避开谢天璧,怎么都不打紧,脑袋掉了不过碗大的疤,何况屁股哉?此生便是耗在七星湖,也没什么不好,若能伺机而动杀了沈墨钩,自是赚了,若是死在他手里,那就早早去黄泉与母亲做个伴儿,反正人世太苦,活着也没多少趣味。

想到此处,再无所惧,也不再多说,靠在车垫上,竟慢慢睡着了。

睡梦中听到水声,睁开眼,见身处船舱中,桌上一盏琉璃灯,沈墨钩坐在灯下侧影如画,发如泼墨,一双眼看向舱外水面。

苏小缺掀开被子起身走到桌边,顺着沈墨钩的目光看去,只见水波粼粼,泛银流光,一轮月在船行的波纹里吞吐不定折叠延展,此情此景,竟有几分落寞凄冷,不觉瞧得怔住了,待鼻端闻到一股鲜香,方发觉手脚已是冰凉。

回眸看处,见桌上放了两份米饭、两碗鱼汤,另有一碗油盐炒的山野菜,沈墨钩招呼道:“都是山野清芬,过来尝尝。”

苏小缺依言坐下,正安静吃着,突听外面有喧哗声,不禁好奇,顺着舷舱边一看,见一艘快船,上插一面旗,月色下瞧得分明,正是赤尊峰的黑焰旗,登时面色雪白,手腕一颤,筷子已摔落在地。

沈墨钩捡起筷子,用一方丝巾拭抹,道:“这是太湖水道,以前属玉剑门治下,你也知晓去年谢天璧一路南攻,已将江南三帮两门的势力都纳入了赤尊峰,所以你看到赤尊峰的船只往来巡查。”

苏小缺有些无措的伸手接过筷子,良久低声问道:“会搜到我吗?”

沈墨钩轻轻摇头,叹道:“这就怕得糊涂了?有我在,谢天璧的区区几艘快船还能拿你怎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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