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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刀春色(139)

十年前的武林大会,端的是新人辈出气象磅礴,今日地位不逊任何前辈宗师的唐一野,便是在那次大会上脱颖而出,独领风骚的司马世家的掌门司马少冲、峨眉掌门香药师太、指掌功夫并称双绝的舒北雁桑南飞,都是那次大会的拔尖儿翘楚。

十年干来十年涝,此次怀龙山,远比不得上次来得的风云际会波澜壮阔,两天半之战,不说乏善可陈,却也不见高峰,难起大浪。

想来这数年的江湖太平也是一大原因,江湖乱而高手则现。

唐一野端坐高台,声色不动,心中已在喟叹,一静一乱,静固然杀戮少而安宁多,乱却是血雨落而武功突进,这几年赤尊峰蛰伏积蓄,却不知来日大举再起时,正道武林还有没有足以与之抗衡的力量?

转念想到七星湖,心中稍觉安稳,无论如何,七星湖与赤尊峰抗衡制约之势已成,再加上正道一脉,隐隐三足鼎立,互为掣肘,牵一发而动全身,想来这太平日子倒还不是春冰秋虫。

海二爷才不操这份儿闲心呢,老头儿掰手指数数,都六十八了,黄胡子都白了,老牛自知黄昏晚,无需扬鞭自奋蹄,因此只顾一心一意的挖掘光大各门各派的人物故事、隐私秘辛。

他功夫不佳,年岁却大,旁人就算被他说了本门闲话,想殴打教训,看在他一头白发瘪嘴黄牙的份儿上,也只能忍忍气拉倒,因此海二爷益发敢说,而且益发说得好听有趣。

所以此刻云来客栈的饭堂大厅里,以海二爷一桌为月亮,成众星拱月之势,人人侧耳,个个倾听。

西窗下一张小小的桌子,桌边坐了个微胖的和尚正在吃素面,却脱不了对尘俗八卦的好奇,也是一边吃来一边听,听到七星湖沈墨钩之死时,差点儿把面条塞到鼻孔里去,更怕面条不够咸,愣是洒了几滴眼泪进碗里。

查金花十年如一日的坦白着胸怀,笑得如同一个三鲜馅儿的大烧卖,滋味十足满脸褶子,本就兴旺的身子愈发肥胖,发酵似的又暄又软;杜牌九这十年却瘦了一大圈,生生从麻将牌里的四饼瘦成了二条。公母俩亲自端菜上酒伺候午饭,忙得不亦乐乎。

海二爷引领话题,已经从白鹿山聂十三破碎虚空,扯到了七星湖沈墨钩因情而死,说完了峨眉掌门与唐家三少以及司马公子一段不得不说的三角痴恋,讲完了少林某高僧被竹笋戳破了屁股洞而其眉清目秀的小弟子暗暗叫好曰你个老贼秃也有今天也让你尝尝这般滋味……

最后的高潮部分,海二爷留给了八年前的旧事重提,义正词严的宣布,七星湖苏宫主,绝对就是当年丐帮的少帮主苏小缺,纵然丐帮再来个黄金圣水泼他老人家的七十大寿,海二爷也是不能违背自己内心崇高的八卦法则唯心撒谎!

关于这一点,很快就有人给出了旁证。

钱串子绰号太湖小白龙,一身黑擦擦的皮肉,但人家背后纹了一条手指头粗细白花花的龙,所以小白龙这个绰号也算言之成理。

这厮生在太湖长在太湖,生就一双水鬼夜眼,陆上的功夫勉强算个三五流,水底却是超一流,捆了手脚扔湖里,三天三夜都不会有半点损伤。

钱串子漱了漱嗓子,道:“我亲眼见过七星湖的宫主!”

海二爷拈了拈白胡须,热情的鼓励后生晚辈:“说说!”

钱串子不慌不忙,抛着吃了几粒花生米,又喝一口兑了水的水酒,一脚蹬在一旁凳子上,挽了袖口,团团作了个四方揖,道:“兄弟是个粗人,说得不好大家莫要见怪,但兄弟也是个直爽人,断不会胡扯撒谎。”

有个八卦门的刀客,倒也对得住他所属的门派,立马儿表态:“钱兄弟请说,大伙儿不信你,难道还会信那七星湖的妖人?”

钱串子高兴,黑脸上喷涌出一团红红的喜色:“兄弟不光见到了七星湖的那位,还见到了赤尊峰的魔头……”

一语既出,四座皆惊,只有那胖和尚,兀自用筷子细细卷着面条,慢条斯理的吃着。

钱串子缓缓用他那铁刷子刮铜锅的声音,款款续道:“那是前年的八月十五……”

“月亮很圆,也很大,还很亮。”

噗嗤一声,却是一桌有位瓜子脸薄嘴唇的女侠笑出了声。

钱串子脸蛋一红,恪守本分,不再企图掉书袋子讲究辞藻,道:“不怕大伙儿瞧不起,兄弟自幼家贫,本是独行的水盗,知那晚游湖私奔的公子小姐多,便打算劫富济贫,因此便潜在水里,看哪几个谁落了单,便干上一票。”

“谁知那晚得罪了财神菩萨,满湖里都是大船画舫凑热闹,竟没个落单的小舟船儿,兄弟就琢磨啦,难不成今年不时兴私奔了?琢磨了也没用,死守吧!我就等啊等啊,等到了半夜,那些个大船三停里有两停都靠了岸,满湖清净不少,那月亮更像个大银盘子,三丈外瞧人清清楚楚。”

众人一看钱串子那俩眼睛,异于常人的大而且亮,神光充足,近瞧了都有些瘆人,不禁想道:果然是两只贼眼珠子!

钱串子压低了声音,道:“后半夜我就顺着水,慢慢儿游到一丛芦苇后,本想着在那里歇会儿,不曾想……刚绕过去,就见那儿横着艘小船,船虽小,却硬是漂亮,长长翘翘的,船头点着盏羊角灯。我一看便知,坐这种船儿的,非富即贵,心里大喜,忙悄悄儿的游过去,不曾想,却是撞见了俩魔头!”

见众人神色紧张,尽皆竖着耳朵看自己,钱串子心中得意,道:“隔了五六丈远,我瞧见月光底下,两个人正在船舷板上,一个坐着,一个躺在他腿上。”

瓜子脸薄嘴唇的女侠聪明,闻言惊道:“难道这两人就是谢天璧与那苏宫主?他俩难道暗中勾结?”

钱串子浓眉一皱,挺不乐意:“这位姑娘,这俩若不是谢天璧和苏小缺,我跟这儿说个什么劲儿啊?再说了,他俩可远不止暗中勾结这层关系。”

一听这话内有乾坤,海二爷心痒难搔,忙止住那女侠叽歪,道:“钱世侄你接着说,岳女侠你且静静!”

钱串子瞥那岳女侠一眼,道:“兄弟幸亏一双招子明亮,又是过目不忘的记性,十年前在这怀龙山,见过那谢天璧和苏小缺,虽然时隔多年,他俩容貌也变了不少,看久了却还是认得出。”

说着滋溜一口酒,吧唧一口菜,咂咂嘴道:“谢天璧两鬓有些白发,脸上多了条刀疤,苏小缺古怪得紧,竟和十年前一样,看着还是二十不到的年纪,却比以往好看了不少……”

东边一桌有个练铁砂掌的猛女,三十岁还不曾出嫁,脸色粗黑,一双手更是抽抽巴巴的布满皱纹,听得这话,不由得又羡又妒,哼的一声:“七星湖尽是淫邪妖人,自会采补驻颜!这有什么稀罕,也值得一说?”

钱串子被她噎了一把,心道你个臭娘皮,要是让你也那般漂亮水嫩,当妖人你肯定乐意!不过你若想采补老子,老子宁可自个儿撸管子,也是断乎不肯干你!贴钱也不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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