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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刀春色(110)

沈墨钩拉住苏小缺的手,双手交握,放到自己胸口,他容色一如初见时,眉目艳烈,唇色鲜红,煞得全无道理,美得不似人间。更在鲜血的润泽下,格外显出一种脆弱而残酷的美。

苏小缺从未见过一个人会有这么多的血,自己的手在他的胸口,似乎只是短短一瞬,已被心脉破涌而出的血浸透,热而湿,刺骨的痛。

沈墨钩微微一笑:“小缺,不要怕……我说过会在疯到杀你之前,先把自己杀了,你看,我不骗你。”

苏小缺道:“我不怕,你从不骗我,我信你。”

谢天璧听得这句,只觉背后伤口骤然牵动全身,一张嘴,已喷出一大口血,剧烈的咳嗽声中,凝视血泊里的苏小缺,眼中只有后悔痛惜。

沈墨钩淡淡一眼瞥过谢天璧,似想起了什么,声音低弱而清晰:“我要死啦,以后……你只剩下七星湖,答应我,好好当七星湖的宫主,绝不可任性离开。”

苏小缺知他怕自己无所依仗落入谢天璧掌中,忙正色道:“苏小缺以地下的娘亲立誓,我此生就是七星湖之主,便是死,也埋在七星湖。”

沈墨钩见他明白自己的心意,眼中射出喜悦的光芒,勉强抬起手来,轻轻刷过苏小缺的嘴唇,伸指将自己的血涂抹于上,见他嘴唇登时如红宝石般熠熠的鲜艳明丽,笑了一笑,低声道:“你知道么?你跟你娘,其实一点儿也不像……我喜欢的,就是你这个小混蛋。”

苏小缺低下头,亲了亲他的眼睛:“我都知道。”

沈墨钩摇了摇头:“我以前喜欢辞镜,却害了她,遇到你之后,明知你不喜欢我,却还是要了你……你恨我不恨?”

苏小缺忍不住滴下泪来,哽咽道:“你错啦,我喜欢你。三年前第一眼见到你,我就喜欢了你这个老狐狸精。这些年你救我、护我、对我好,我怎会恨你?”

滚烫的泪水刚巧滴落在沈墨钩的唇瓣,沈墨钩伸出舌尖舐去,笑得再无缺憾:“小缺真是会骗人,只是一撒谎就哭……可你这么骗我我却很欢喜……别哭啊,傻孩子,我对你好,那是心甘情愿。何况我对你还不够好,咱们到底错过了十多年,你还是个小娃娃的时候,我就该把你抢过来的……那样我会是天底下最好的爹爹……你说是不是?”

苏小缺道:“你本来就是天底下最好的爹爹,我嘴上不承认,心里却一直是这么想的。”

唐一野在墙角处听了这几句对答,看着苏小缺颈中淤痕,锁骨下点点情色,只觉得这两人的关系竟是如此骇人的诡异,似有情人之爱、爱宠之淫,却又有几分父子之情,端的是令人发指的混乱不堪,简直匪夷所思无法想象。

沈墨钩听了却似这事本该如此的安心,微笑着伸出冰冷的手指,替苏小缺擦去眼泪,却又哪里擦得干净?只越擦越湿,手上的血融入了泪,苏小缺一张玉似的脸登时斑斑点点。

沈墨钩再无力气,手指倏然垂落,静静凝望苏小缺。

苏小缺见他眼神不再深邃,而是如映日春冰般涣散开来,不禁惶急无措,开口道:“我……我给你开了药方,小眠也不知煎好了没有。”

沈墨钩气息渐弱,心思却踩着阴阳两界般异常明透,知这句话听似突兀,却是苏小缺原谅自己,尽心医治自己的意思,心中掠过暖洋洋的爱意,不禁微笑道:“是啊,小缺开的药方,一定很灵验。”

苏小缺心中慌乱惶急,千方百计的想找话来说,似乎觉得一直一直这么跟他聊下去,沈墨钩便不会死掉,四顾一盼,却见到一边谢天璧正默默凝视自己,那眼神极深又难得的清澈见底,蕴藏了无数心意情思,却又纯净得一览无遗,登时胸口涌上一股锐利如刀的疼痛来,木然低头,轻声对沈墨钩说道:“你不必替我杀他,因为从今日起,我再不会为了他为难,他也再伤不到我分毫……”

“你放不放心?开不开心?”

“其实你的字也不是当真那么难看,除了适合清明上坟用,有些还是挺喜气的,过年可以当对联贴一贴,夜里还可以辟邪镇宅子……”

“你说,崇光以后的功夫,会不会跟你一般高?”

“你死了也好,你再不死,我迟早被你逼疯……”

“对了,宋鹤年的淫药也没什么难解,我近日琢磨啦,只要戒了你这老狐狸精,熬过一阵子,便没事了。”

苏小缺只把怀里越来越冷的沈墨钩当作了一丛花儿,自己便是那浇花的喷壶,嘴里乱七八糟的话就跟喷壶里的水一般,只顾咕嘟嘟的往外涌。

待口干舌燥,猛然发觉天色已黑得透彻,沈墨钩的身体终是没了温度,自己手指沾的血,都成了冰冷黏腻的一片。

一时疲倦欲死,放开沈墨钩,倒在他的胸口紧紧抱着,竟迅速的睡着了,睡得既香且甜。

睡意正浓时,眼前突然有灯光明亮,睁眼一看,却见崇光不知何时进屋,正静静的剔亮一盏盏银灯。

灯光映着琉璃圆珠射出,色调华丽,更在深夜中尽显温暖,苏小缺略动了动手脚,已感觉不再僵硬。

当下低声唤道:“崇光!过来。”

崇光点亮最后一盏灯,脚步轻移,跪坐在苏小缺身边,伸臂搂住他的腰,埋头于他的胸膛。

苏小缺只觉得活着的崇光,死去的沈墨钩,才是自己熟悉亲近的,而半死不活的唐一野和谢天璧,距离都十分遥远,不由得叹道:“崇光,幸好你还在。”

崇光似找到了窝的猫,舒服的蹭了蹭脑袋,闷声道:“我永远在你身边。”

苏小缺涩声道:“沈墨钩死了。”

崇光知他心中难过,道:“七星湖还在。”

苏小缺静了半晌,腰背逐渐绷直,声音似淡却又生机勃勃:“对。”

站起身来,把沈墨钩抱了上床,将他衣衫拉好抚平,又在额上鲜血凝结处轻轻一吻,凝望半晌,方走到唐一野身边,搭上他的腕脉细细一诊,道:“唐师兄,你身体壮得堪比一头牯牛,太一真气又是淳厚刚正,这点儿内伤自己调养几天也就没什么大事啦。”

唐一野提了一口气,声音还是免不了的虚弱无力:“这妖人不是你爹爹,你为何不叫我大哥……”

苏小缺打断道:“谁说沈墨钩不是我爹爹?”

微微抬着下颌,骄傲而满足:“他不止是最好的情人,也是最好的爹。”

看唐一野一脸震惊中隐约几分怒色耻意,不禁笑道:“你觉得脏,觉得恶心是不是?可我就是这么想的……沈墨钩说得没错,这些事本不必瞒着,说出来只会觉得轻松自在,从此什么名门正派,什么世人言语,自然统统都是狗屁,便是至亲至爱之人,若是他不能明白,也再不会成为羁绊。”

唐一野重伤之下,只听得脑袋晕成了一锅粥,直觉苏小缺所言大是不对,却偏偏不知从何辩驳,低声道:“爹知道你这样,一定会很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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