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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天河 下+番外(8)

正是安远侯薛成隽的妹妹薛猜猜。

去年刚到靖丰时,在试剑场射落她耳上明珠后,小姑娘一有机会就跑到四王府找他,自从李若飞潜逃被擒,傅怀川再不准任何人探望,两人才不能相见。

李若飞跳下马,奇道:“城里乱得很,你跑出来做什么?”

薛猜猜抹一把脸上雨水,认真道:“就是乱,我才好出来啊!”拉着他的袖子道:“这次你被捉回来,我听说四王爷对你坏得很,央求哥哥带我去见你,却被四王爷挡在了门外。”

小嘴嘟起,无限委屈:“听说四王爷叛国夺位,我忙求哥哥救你出来,他却不同意,说你毕竟是敌国南院王,不准我再找你。”

李若飞笑道:“那你还出来?再说我现在不住四王府,你不知道吗?”

薛猜猜一愣:“那你住哪里?”不待他回答,忙不迭的说道:“他不准我出来,难道我不会偷跑吗?我琢磨着这几天四王府一定很乱,就想去自己把你救出来。”

指着腰间,眉飞色舞:“看,我带着宝刀。”

李若飞不禁好笑,拉着她的小手,一边走一边问道:“那薛大小姐把我救出来又作何处置呢?”

薛猜猜声音清脆:“放你回国,你在这里总被欺负,回到草原,一定开心得很。”

李若飞一震,道:“可你哥哥说我是敌国南院王,你不怕放虎归山,我领兵攻打你们?”

薛猜猜仰起雪白的脸蛋,目光澄澈透明,说道:“我放你回去,你怎么会来打我们?天下可没这样的道理。再说了,太太平平的大家都不打仗不好吗?你看这条街,原本多热闹,这一打仗,就只剩下了鬼。”

说话间,过了一条街,远离了四王府,街面寂静无人,似乎这大雨中,只剩了他们俩。

李若飞停下脚步,冷冷道:“你赶紧回去吧,再淋雨小心生病。”

薛猜猜急道:“为什么赶我回去?你好容易出来了,我陪你一起回草原好不好?”情急之下,竟说出了心里所愿,羞不可遏,垂下头去。

等了良久,却不闻动静,忍不住流下泪来,道:“我知道你根本没把我放在心上,我……我自然是比不上金枝夫人,可她不是已经死了吗,你当日射落我的耳环,心里对我总有一点点……哪怕一点点……”再也说不下去,伤心欲绝。

李若飞叹口气,伸手轻轻托起她纤巧的下巴,柔声道:“忘记我,快回家吧。”

薛猜猜拽住他的衣袖,哭道:“我喜欢你,我不想当薛家大小姐,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连哭声都天真到不谙世事,在她的世界里,只有自己喜欢和不喜欢。乱世中,这样幸福的天之娇女能有几人?

李若飞不禁想起了秦初蕊,那个在生死耻辱间挣扎,连笑容都不曾纯粹明朗过的女子。

当即抽出衣袖,不再说话,翻身上马而去。

雨中少女的哭声隐隐传来,衣衫上却有大雨都压不下的血腥气味。李若飞素来坚硬的心不禁微痛,似乎亲手打碎了一颗最纯净的明珠。

傅东平安静的躺着。

过往的几十年东征西讨朝堂动荡,已经耗尽了他的生命力,虽然御医战战兢兢的说道:“只要陛下多多休息,按时服药,过了这个冬天便会龙体安康。”

自己心里却明白,最多还有十天光景。

幸好今夜为止,一切动乱都该结束,政局重新稳定,靖丰将恢复以往的繁荣。

失去傅怀川,还有三子。

这个代价也不算太过。

风雨渐止。

傅东平睡意上涌。

此时,寝宫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傅晴鹤手持火折,走了进来,朗声道:“儿臣给父皇请安。”

已是子初时辰,这绝对不是个该来请安的时候。

傅晴鹤也不是来请安的。

傅东平历经沧桑的眼直视傅晴鹤。

傅晴鹤点燃琉璃灯盏,笑道:“儿臣向父皇禀报几件小事。”

“太子遇刺身亡,勤德殿着火。刺客正是顺天侯赵孟旭,儿臣已经将他拿下,拟三日后,行剐刑。”

“四哥撤离靖丰,往金江方向逃逸。”

“二哥随四哥突围时,身中三箭,现在应该已经身亡。”

“父皇,儿臣恳请您传位于我。”

傅东平嘴唇颤抖,浑浊的眼里已有了泪光:“老五,竟然是你?”

傅晴鹤坐到床边,灯光下好一张俊秀斯文的脸,气质更是温润如玉,如琢如磨。

傅东平愤恨伤痛之极,声音嘶哑:“你竟韬光养晦了二十年!居然瞒过了我?”

傅晴鹤微微一笑:“父皇高估我了,我只是从小不敢争而已。”

“大哥是太子,又有个出身尊贵的母后;二哥从小才华出众,思妃又得您恩宠,若不是十多年前沦落西州,失了皇家的体面,只怕您多半会挑中他继位;三哥是您的攻城利器,性情暴躁;四哥更是连您都得提防三分;七弟从小文韬武略,名字都叫做卓群。”

“他们的母亲,不是世代簪缨也是书香门第,不是皇后就是皇妃;我的母亲,只是个莳花宫女,您酒醉一时兴起,这才有了我,而她甚至连抚养我的资格都没有,郁郁而终,死后才得了个美人的封号。您一定不记得她叫什么名字了吧?”

“她叫君蓝秀。”

“这种情况下,我若还敢锋芒毕露,还敢跟谁争抢,只能是个夭折的下场。想活下去,我只能当一个最无心权位的皇子,醉心诗书。”

“我在你心里,从一生下来就是弃子。”

傅东平眼神一片空茫,头发在烛光下已是全然的灰白,流下泪来:“你要这个位子,你可以争,可以来杀我,你却不该手足相残,害了你的兄弟们!”

傅晴鹤低声笑道:“父皇错了。”

“大哥是死在赵孟旭手里,二哥是被李若飞射伤,三哥命丧云朔关外,四哥是被大哥和您冤枉叛国,害得身败名裂,七弟是被四哥算计当了质子。”

摊开手,手掌中甚至有书卷的清香:“都跟我无关。”

“我只不过是耐住了寂寞,抓住了机会,推波助澜,应势利导而已。”

傅东平猛然盯着他,厉声道:“抓住了机会?你的机会就是勾结朗国?”

傅晴鹤神色不变,道:“父皇想到了?”

叹口气:“没错,真正和朗国私通的人,不是四哥,是我。”

倒了一杯茶,笑道:“我从未有机会与父皇长聊,今夜父子交心,我跟父皇细说这些事罢。”

“从李若飞来靖丰之日起,因为李芊芊的缘故,颜冲羽就与我有了来往。”

“四哥不该多情,他本是个绝情之人,一旦多情,离死就不远了。李若飞给他种了心魔,不懂得什么东西该舍弃,什么时候该果断。”

“李若飞这个人,是真正的隐忍狠绝,对别人狠容易,他却能对自己也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四哥招惹上他,算是劫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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