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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口小娘子(2)

作者: 唐欢 阅读记录

一个妙龄少女像猫一样半倚在卧榻上,懒洋洋的,身上披着轻软的短袄,白裘配着金线镶了一圈领边,这般奢华的打扮,想必她便是高兰郡主。

她打着呵欠,喝着一碗羊奶,看到鞠清子等人进来,她将碗搁下,用丝制的帕子抹了抹嘴唇。

“郡主,周家婶子来了。”董嬷嬷上前禀报道。

“今儿带了些什么好东西?”高兰郡主对周鞠氏道。

“几支簪子,皆是点翠的工艺,纯金底子,镶了红宝石的。”周鞠氏赶紧答道。

董嬷嬷捧过鞠清子手里的首饰盒,递到高兰郡主面前,高兰郡主似乎兴趣不浓,只淡淡地看了一眼。

“哦,翠鸟的羽毛做的吧。”高兰郡主道∶“我看京中好些贵夫人都戴过,颜色倒在其次,只觉得太老气,还有别的吗?”

周鞠氏答道:“回郡主,最近也没什么新款式,这点翠簪子是最时兴的了,郡主若看不上眼,下回民妇再给郡主物色别的。”

“周婶子,最近你做生意怎么这般懈怠?”高兰郡主蹙了蹙眉,“若再这样,下回也就不必再来了。”

谁也没料想到郡主竟生起气来,大概是在别处闹了不痛快,藉机撒气吧?鞠清子不禁忆起方才董嬷嬷说高兰郡主订婚的事。

周鞠氏与董嬷嬷当场愣住,不知该怎样接话,一时间,屋里的气氛有些紧张。

鞠清子忍不住道∶“郡主,这点翠的首饰还是可以收藏一两件的。”

此语一出,周鞠氏与董嬷嬷都慌忙地望着她,分明方才叮嘱了她不要多语,她竟胆敢插嘴。

“你是何人?”高兰郡主这才注意到鞠清子,抬眼瞪着她。

“回郡主,这是民妇的侄女。”周鞠氏连忙道∶“因民妇近来身体不好,想带她出来见见世面,日后民妇走不动了,可由她接替……她不懂规矩,还请郡主恕罪!”

高兰郡主摆摆手,没多理会她,依旧盯着鞠清子,“你倒是说说,这点翠的簪子好在哪里?本郡主为何要收藏?”

鞠清子镇静道∶“回郡主,点翠的簪子市面上虽有许多,但都不及这般品相。郡主请看,它的翠羽不只普通的蓝色,还有蕉月色、湖色,藏青色,由浅到深,丝丝融洽,且色泽均匀,从正面、侧面看皆熠熠发亮,极是难得。”

听她这般说来,高兰郡主有些讶异,就连周鞠氏与董嬷嬷也怔了怔。

高兰郡主撇撇嘴道∶“就算品相不错,也只是点翠罢了,我嫌它老气。”

“这翠鸟如今不太多了。”鞠清子道∶“民女乡下有个表叔从前一天能猎五、六十只翠鸟,如今十天半个月也不过猎得几只,再往后恐怕此鸟就要绝迹了。”

“哦?”高兰郡主直起身子,“这话可当真?”

“郡主若不趁现在收藏些品相好的点翠簪子,日后怕是没有了。”鞠清子点头答道:“就算自己不戴,留着送人也好,比如送给京中的长辈、宫里的娘娘,大概她们都会喜欢。”

高兰郡主显然被说服了,那神色顷刻有了变化,沉默之后,她道∶“周婶子,你这侄女倒是挺会说话的,看样子,像是读过书的?”

周鞠氏连忙道∶“回郡主,我娘家本有些家底,这孩子从小娇生惯养的,不懂规矩,她若说错了什么,还请郡主海涵。”

“她说的倒不错,这些簪子都留下吧。”高兰郡主答道。

周鞠氏与董嬷嬷霎时大为惊讶,但也顾不得发愣,周鞠氏一把拉过鞠清子施礼谢恩。

高兰郡主吩咐身边的婢女道∶“秋月,替我把这首饰盒子放到柜子顶层去。”

叫秋月的婢女仿佛没听见,仍然出神地站着。

“秋月!”高兰郡主不由微愠道∶“想什么呢?这几天叫你做事总是装聋!”

秋月这才反应过来,哆嗦道∶“请郡主恕罪……”

“你究竟怎么了?”高兰郡主瞧着她,“怕不是你家男人又出什么事了?”

鞠清子这才讶然发现,原来这婢女是个已婚妇人,瞧着年纪尚小,都让人忽略她其实梳了妇女样式的发髻。

“回郡主……”秋月忽然声泪俱下的道:“他最近常在家里发脾气,昨儿还把孩子给打了,郡主你可要替我做主啊……”

“竟有此事?”高兰郡主顿时义愤填膺,“你把他给我叫过来,看本郡主怎么收拾他!当初就叫你不要嫁给他,你偏不听,现在居然还打孩子?这可是你们的第一个孩子,而且是个儿子,他有什么不满意的?”

“郡主!”一旁的董嬷嬷忽然重重咳嗽了两声,提醒道∶“秋月家那位,是雅侯爷府上的人,怕不该由我们来教训……”

“那又如何?雅侯府上的人欺负了江靖王府里的人,我就不能动了?”高兰郡主厉声道。

“郡主刚与雅侯爷订亲,这下两府的关系……不好闹得太僵吧?”董嬷嬷为难道。

“偏要闹僵才好!”高兰郡主赌气道∶“主子欺负人也就罢了,奴才也一个德行!难道我们江靖王府是好欺负的吗?”

四周一片僵冷肃杀之气,鞠清子与周鞠氏站在一旁,觉得甚是尴尬。

鞠清子又没忍住,轻声开口道:“杀首子啊——”

“什么?”

她这话说得虽轻,可屋里的人都听见了,均是一片迷惑的神色。

“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高兰郡主好奇道。

“男人对于自己的第一个儿子通常都是十分宠爱的。”鞠清子清了清嗓子道∶“若是任意打骂,那只能说——这相当于远古时的杀首子。”

“什么叫做‘杀首子’?”高兰郡主瞪大眼睛。

“远古时期,某些部落皆是先孕后婚,如此一来,男人便担心第一个孩子不是自己亲生,于是有杀首子的习俗。”鞠清子解释道∶“敢问秋月姊姊是否先有了身孕,才成的亲?”

此言令四下一惊,秋月的脸色顿时红了又白,支支吾吾道∶“你、你怎么知道……”

“所以你相公才待孩子不好。”鞠清子笃定的说。

“难道他怀疑这孩子并非他亲生?”秋月泪流满面,“天地良心,可以滴血认亲啊!”

高兰郡主在一边道∶“孩子长得跟他爹一模一样,他怎能不认?”

“长得一不一样、滴血能不能融,其实都不重要。”鞠清子继续道。

“这是什么意思?”众人越听越糊涂。

“说到底,问题应该出在秋月姊姊身上。”鞠清子看向秋月,“敢问秋月姊姊,你平素里,是否时常对你相公颐指气使,在家里也十分跋扈呢?”

“怎么可能?”高兰郡主不以为然,“秋月一向低眉顺目的,脾气好得很。”

然而秋月却目光闪烁,仿佛鞠清子戳中了她的秘密。

“回郡主,”鞠清子道∶“民女只是猜测,通常婢女嫁人之后,若配了别府的小厮,自然是跟去相公家做活,但秋月姊姊仍然留在郡主身边,所以民女猜想,秋月姊姊在家中多少有些地位。”

“我……”秋月终于结结巴巴地开口,“我有时候对他……确实说了些狠话。”

“比如呢?”鞠清子追问∶“是否说过,你好没出息之类的话?”

“这也不算什么吧。”秋月这话等于承认了,“两口子吵架这些都是寻常话,他若真有本事,早该在外面置办宅院,接我出去享福了。”

“对啊,他男人是没什么出息,还说不得了?”高兰郡主也道。

鞠清子轻轻叹了一口气,许久方道:“秋月姊姊,你若想再继续跟你相公过下去,这些话就别说了,该体谅他的辛苦,多加勉励才是。”

“我也不是真的嫌弃他,”秋月急道∶“不过说说而已。”

“所以今后这话千万不可再说了。”鞠清子语气郑重地说∶“你试着与他温柔说话,叫他带孩子出门去玩玩,比如逛逛庙会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