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训獒人倒也听过郭嘉的名头,再考虑方才高大男子所言,也不由得流了冷汗。他让几个仆人接过金子,不知如何该向中常侍禀报。
郭嘉倒也不管那么多,他把剑丢给家丁,翻身上马,带着叶虎等人要离开河岸。可马走了没两步,又让他给勒住了。他发现离杀獒不远处的大树下,有个侍女在哆嗦打颤,而那侍女旁边,则是个面带钦佩的佳人,正用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望着自己。
“六少爷,你看……”叶虎的记性比叶晓易都好,尤其是看人,属过目不忘型的。他瞅见女子,知是蔡邕那个留在京师的女儿。
蔡邕被贬、被抓,身为女儿的蔡琰也好不到哪里去,若不是顶着才女的名字,恐怕根本不会被那些公卿家的女眷引为闺中好友。
众女惶然逃窜离去中,她对叶晓易和郭嘉的表现生了好三之心。拽起侍女,躲在树下,只见郭嘉奋力杀獒,眉宇间豪气实足,光彩比弹琴、吟赋时更加炫目,她心中不由涌动起异样情愫,待围观众人离去后,便仍站在树旁,希望多看郭嘉两眼。
“六少爷。”蔡琰小姐好像倾心于你啊。叶虎惆怅了,他对着蔡琰也很有印象,记得当年叶晓易曾在於夫罗耳边反复念叨,几乎将於夫罗的耳朵磨出了茧子。
“我送她回家吧。”郭嘉跳下马,走到蔡琰面前深施一礼,“小姐受惊。奉孝斗胆,想送小姐归家,不知小姐可否赏光?”
“多谢先生。”蔡琰的侍女机灵,见蔡琰低头不语但嘴角微翘,就替蔡琰同意:“小姐,丁夫人车马已去,您就请先生护送吧。”
“蔡小姐,请。”叶虎招手让几个家丁陪在蔡琰身后,又上前替郭嘉扑打袍子上的尘土。
“算了。”郭嘉推开叶虎的手,毫不在意地擦去自己手臂上被巨獒抓出的血迹,“若我当年在武艺上多下功夫,今日岂能让大家这般落魄……蔡小姐,抱歉,让你高兴而来、败兴而归。”
“哪里话。琰蒙沈姐姐款待,感激不尽。而先生大智大勇,不愧为陈寔的弟子。琰今日才知,陈太丘、许劭果然是天下最识人者。”蔡琰听郭嘉开口自责,心里微微一醉。她抬脸看向郭嘉,见郭嘉额头的汗水、血水混在一起。
“獒血留于面上,不雅不洁。”蔡琰递出手帕,葱白手指竟有些微颤了。她微微扭开头,没有直视郭嘉双眼。
“多谢小姐。”郭嘉接过手帕,却不禁想到了叶晓易被抱在马上带走的一幕。
不同的本事,带人离去的方式也不同吗?
郭嘉低头看看有些羞窘的蔡琰,轻声道:“嘉斗胆,扶小姐上马。”
第二卷 第二十章 冬至(上)
叶府会馆逆旅的最里院,叶青、叶玄、叶武、叶朱、叶雀躲在门口,瞪着眼睛朝里面张望。他们身后站了八个高矮不一的女子,也都八卦地竖起耳朵,想要听到院里叶晓易房中发出来的声音。
这八个女子是叶晓易派人从九原带来的。当日出走,她怕旅途不便,就没带女子。后来遇到华佗,便想培养一些女护士给华佗打下手,于是,让叶龙、叶白回到九原后,送这八个女子过来。
华佗看到来了手下,很高兴。他瞧叶晓易有八亲随,便有样学样,替八个女“护士长”分别取了代号:小柴胡、小陈皮、小朱砂、小官桂、小当归、小丁香、小巴豆和小菊花。
八个妙龄女子虽然看不过华佗作派,但瞧叶晓易将华佗视若亲人,也不敢太多怨言。只能忍受那些代号和华佗每日重复数遍的自恋态度。好在华佗懂得养颜美容,几个瓜果面膜做下来,倒也收服了她们。
“哎呀,哎呀。那个高大帅哥是谁?怎么那么威武?怎么那么好看?怎么那么有气势?怎么敢将叶晓易这个混世女魔王给拎着就进屋去了?”华佗靠着墙,兴奋地看众人露出八卦样,手还不停揪起葡萄粒往嘴里放。
“当然是大少爷,除了他和先生,谁敢这样对少爷啊……现在该叫小姐了。”众女眼睛闪亮,觉得吕布把叶晓易拎进房间的姿态好帅气,还优雅。当然,同样的动作,在华佗看来,是很粗暴、很凶猛的。
“哦,那他又是谁啊?”华佗指了指站在院中屹立不动的男人。
按古人算法,这男子大概身长八尺,算是蛮高的。他仪表堂堂,面容白皙但不失英武,从衣袍起伏看去,体格也相当不错。唯一的缺点,可能就是表情太过严肃,让见者生出疏离之感,不愿靠近。
“不知道。”众女摇头,发现那男人的脸冷得足够冻死她们所有人。
“八卦得如此不专业。”华佗叹息,再次竖起耳朵。
屋里,叶晓易老老实实地站在床前,面若寒霜的吕布则坐在床上,双手拄在膝盖上,用眼睛盯着她,看得她局促不安。
气氛啊,气氛。刚才英雄救英雄的气氛何在?刚才华丽登场又带自己退场的气氛何在?
叶晓易低着头,偷偷抬眼看向吕布,可目光和吕布的撞上,又迅速低了下去。
“为何不下杀手?你们若开始便围杀那些巨獒,怎么会遇到如此危险?”
“中常侍的獒嘛,杀太多会有麻烦。”叶晓易咬住嘴唇。
“那弄许多女眷去游河又算什么?你把奉孝当货品?”
“没有……奉孝也很乐在其中嘛。他有钱收的。”
“胡说。奉孝岂会在乎那些钱财。他身为陈寔之弟子,天下之名士,走到何处,都有用武之地,何愁身外之物?”
“我还是陈寔的义女呢,不也很需要钱嘛。”不识好人心,我这样努力,还不是怕你们几个早死?除了赵云,不是英年早逝,就是病困而亡。叶晓易扭开头,不去看吕布的眼睛。
“你的钱已经够多了。”吕布见叶晓易眼眶泛红,便顿了顿,继续道:“从并州行来,路上所见令人伤怀。拖家带口逃荒者有之,卖儿卖女乞命者有之,食不果腹吞土食草者有之。鲜卑人到幽州、并州劫掠,亦有不少人家破人亡。昔年先生讲过,民不聊生,广厦将倾。虽然九原现在固如金汤,但难保日后不遭遇危难。你不如将叶府会馆全部卖掉,和奉孝远走他乡。先生说在海外尚有蓬莱般净土,可让人栖身,还说那个地方你也知道。奴仆可以采购,叶府最早买进的家丁们也都受过训练,可以照顾好你们。”
“不要!我为什么要和奉孝离开中原?大乱将至,以奉孝的才干,不施展一番,才是最大的遗憾。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死前不能做完自己想做的事情。”叶晓易抬头,大声反驳。瞪着吕布,她发觉面前的家伙越发可恶起来。
“你不是奉孝,你如何知道他的想法?避世隐逸,本也是名士之风。”
“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想跟奉孝去隐逸?”
“除了他,没有人可以陪你。於夫罗是南匈奴的贵胄,赵云音信日渐稀少。聂辽有家有业。我……总之,奉孝为人谨慎,才智、武艺都是上选。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彼此了解,他陪你最合适。到了海外,就来信给我们。若是中原无事,闲暇时候回来看看。若是中原离乱,你们就好好留在当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