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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弓之鸟(8)+番外

“他是我领养的,比你大两岁,以后你就带他一块上课。”韩老爷子脸上阴晴不定,从头到尾没正眼看过身边局促不安的少年。

“我叫程弓。”他鞠躬时,那副消瘦身材让人担心断成两截,面孔透出营养不良的蜡黄,外表毫无出色之处,只是眼神温和得像烛火,没由来让人想伸手触摸。

韩仪只冲他点下头,倨傲冷淡,长久以来的教育环境让他的表情和心境扯不上半点瓜葛,即使他想表达自己的情绪也有心无力。

比如在母亲丧礼上,再难过到心如刀割也流不出一滴眼泪,比如他疼爱弟弟韩彬到可以付出性命,却不能拨出时间陪他玩耍,再比如他对程弓的到来感到兴奋和期待,也只有在心里幻想着未来日子里有一个伙伴。

可以一起上课,私下臭骂那个古董级别的家庭教师,讨论着解决大量习题,分享他珍藏的汽车模型,也许还有对女人的看法,会成为朋友,要好的朋友,一定会。

数学课上到最后,戴酒瓶底的老头照例出了一道高难度题目,韩仪写写算算越发烦躁,歪头看见程弓一脸沉静,笔下行云流水列出题解步骤。

“韩仪,答案是多少?”老头高声问道。

韩仪起身,咬咬牙,沉声道:“还没算出来。”

“程弓你呢?”这老头古板自负鲜少夸奖人,却在第二次上课就笑得像拣到宝,直说程弓天赋极高,头脑灵活,底子也不错。

“老师,我也没解出来。”程弓垂着头,声音清淡。

老头叹惋中不无得意:“这题是难了些,你们回去再做,答案是3的开方。”

韩仪偏头看过去,程弓的演算纸上最后一行,明白写着3的开方。

“明明解出来了,干什么不说?”边收拾东西边装成不经意的低声问道。

程弓温吞的笑,半晌才回答:“题太难,怕答错了还是不说的好。”

韩仪冷哼了声,当他没脑子?每次都这样,怕伤他自尊心吗?如果是用这种手段刻意讨好他,那还真是--用对了地方。

“喂,你程度跟我不相上下,孤儿院教高中课程吗?”回家路上,韩仪把书包甩给好脾气的少年,沿途跳高拽头顶的树叶。

“只教识字,但图书馆里有很多捐赠的高中课本。”

“你可以去看啊,那还真不错。”韩仪扬扬嘴角,听人说孤儿院里恐怖可怕,看来也不过是编造出来吓唬小孩的。

程弓眼神染了层深色,慢慢说道:“可以看书,但在那里还有别的事,我想那是些不好的事情。”

“是什么?”突如其来的好奇,让韩仪顿住步子直盯住程弓。

觉察到失言的少年急忙摇头:“没事,瞎说的。”

“到底是什么,你给我说!”韩仪抓住程弓胳膊用力摇晃。

阳光透过枝叶后的班驳映在那张苍白面孔上,程弓眼神左右飘忽不定。

“你不说,我就让我爸把你送回去!”韩仪受到的教育,善于发现弱点,打蛇七寸。他感觉到抓在手里的人抖了一下。

“分管财务的人,经常把我带去”,逼入死角,不得不断断续续坦露痛苦,“脱了衣服……”

“脱谁的?你的还是那个人?”韩仪像个探险者,未知和神秘刺激着大脑。

程弓呼吸开始乱,恐惧在眼睛里摇摇晃晃,“我忘了。”

“少胡说,哪可能忘了?接下来他做什么?快说啊。”

“我只是趴着,其他的,什么都不做。”

“那个人呢?肯定是男人了”,韩仪贴近眼神里透着惊诧,“他会干什么?是不是插进你里面?我知道这个,叫鸡奸,你被男人鸡奸过,真可怜。”

程弓整个人呆住,神情里透出种绝望,像是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体被撕得七零八落给人踩在脚下践踏。

手里握的变冷,韩仪不由松了钳制,程弓低声说了句:“我先走了。”很快将身影湮没在树木丛生的小路里。

提到后悔这个词,韩仪永远嗤之以鼻,后悔有个屁用?做过的事不可能改变。他不会承认,后悔二字,总跟他当时茫然站在路上的心情联系在一起。

那天晚上回家后知道程弓受了伤,因为要接住从树上掉下的韩彬。

再后来,韩彬哭闹着要他做玩伴,程弓跟父亲说不想再去上课,父亲很乐意顺水推舟。

这让韩仪觉得不可理喻,尤其是放学回到家,看见程弓,这个比他还大两岁的少年,手里拿着恐龙装成被弟弟打败的怪兽,他记得中午他出门是这两个人已经在玩这个,弟弟幼稚贪玩理所当然,只是程弓难道就不会厌烦?大好的时光都白白浪费掉,才华能经得住多少时间腐蚀?

混蛋!

程弓越避着他,他就越烦躁想去欺凌他,尤其看着他对韩彬千依百顺,宠溺到离谱的地步。

“你这个被男人操过的贱货。”趁没人时候,就用恶毒言语诋毁他。

只是再没见过他受伤的神情,他谦卑低着头,面色淡如水,彻底无视自己的存在,全神贯注看着韩彬,守着韩彬,就像韩彬构成他整个世界。

极力游说父亲让弟弟到外地读书,并以职业律师的雄辩慷慨陈词并获得完胜。只是说不清楚,这么做是为了保护弟弟不受男人诱惑,还是他自己在抗拒眼睁睁的事实--

程弓喜欢韩彬,卑微的心,默不做声毫无指望但全心全意,不想后果,不计得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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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你是醒得太早,还是这么晚还不睡?”

韩仪从手掌里抬起脸,看见一缕暗淡晨光里弟弟韩彬那张精致漂亮的面孔,他是个被保护得再周全也不过分的孩子。

手掌里有些湿润,韩仪握起拳头,若无其事冲弟弟笑道:“你有脸问我?你自己呢?年纪轻也不能糟蹋身体。”

韩彬乖巧笑道:“我下来倒杯水喝,再回去睡回笼觉。”

“对了,那个,你生日那天--”韩仪尽可能让声音显得自然,“说什么公布隐瞒的事,要我跟爸爸支持谅解的,到底是什么?”

韩彬背对他倒水,眼底掠过一丝类似痛楚的神情,语气却平静如常:“收到本地金融学院的录取通知,所以不能去读老爹跟大哥的母校了。”

“只是这个,有什么关系?”韩仪松懈的笑笑,为自己怀疑韩彬的想法感到歉意,接近十岁的年龄差距,在他看来弟弟永远是长不大的单纯小孩。

他没发现韩彬端着上楼的杯子里,是威士忌烈酒。

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韩彬回到窗前,额头更紧密贴上玻璃,晨光已渐渐粲然生辉,十八岁年轻的面孔却越发阴沉,像是会在瞬间苍老到死亡。

他轻轻嗤笑,嘴里低沉轻道:“程弓,你这个笨蛋,就亲了那么一次,还被人发现……”

眼睛里望着窗外那棵参天大树,粗壮枝干直通到窗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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