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揉了下眼，视野从灰黑快速转为明亮，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只见不远处林荫下的几个侍婢全都一副惊吓模样，像是被他的突然出现吓住了。
唯有小郡主没受影响，白嫩的小脸仰起，纯真的双眸望着十三，小短手指向树枝，道：“啾啾——”
十三抬眼看去，在绿叶空隙中看见几只蹦蹦跳跳的鸟儿。鸟儿肥嘟嘟，“啾啾”地叫个不停。
十三：“……”
第88章 十三与娃（2）
十三意识到是他自作多情了。
被人这样愚弄, 不管对方有意或是无意，以前他都得先发制人，呵斥对方瞎叫唤吵他睡觉。
对着严梦舟他都不怵，一个小娃娃加上几个侍婢而已, 他两句话就能把对方说得哑口无言。
想要顺利挽回颜面, 极其简单。
“舅舅。”小郡主看不见眼前的尴尬，朝十三撞过来, 抱着他的腿道, “抓啾啾！”
十三：“……”
可恶啊，说不出口！
侍婢们面面相觑, 机灵的能看出十三丢了面子, 这时候该若无其事地把他那句应答当做耳旁风, 再也不要提起。
“小大夫，王妃说了，郡主太小, 怕她玩疯了手上没个轻重伤了鸟儿，命奴婢们不许给她捉鸟儿玩的。”几个年长的侍婢还在思量，已有一人顺着小郡主的话开口了。
这话说得正合几人的心意，完美化解眼前窘迫的处境。
然而不及侍婢们接话附和, 这个姑娘又老实道：“还有方才郡主是在喊小鸟, 不是在喊小大夫您，您听错了。”
十三的脸变得比翻书还快，黑里透着红, 恶狠狠地剜着那个姑娘, 把其余人吓得不敢吭声。
这么没眼色的下人, 怎么活下来的？
好在十三的脸皮够厚, 用眼神把人凌迟了一遍, 压着火气道：“她娘小时候都能捉鸟玩了，凭什么小郡主不行？我今日就是要给她捉鸟！”
小郡主听得懂这句，抱着他的腿再次喊道：“舅舅！”
声音清脆响亮，含着无限的期盼与憧憬，就好似十三是那从天而降的大英雄。
十三豪情顿生，弯下腰掐着小郡主的咯吱窝把她提了起来。
小郡主梳了双髻，发髻上缠着鲜艳的绢带，戴着几朵小小的纯金嵌银圆形簪花。头上发饰算是简单的，身上就不一样了。
衣裳料子是最好的，裁剪样式也与外面不同，金红色的襦裙流光溢彩，上面缀着几颗珍珠。
被提在空中，小郡主觉得很好玩，咯咯笑着，悬空的双脚在裙子底下乱蹬，露出精巧的兔耳鞋。
随着她嬉闹的动作，手腕上金镯挂着的小铃铛叮叮直响。
十三怎么看，都觉得她宛若一朵圆滚滚的小花苞。
她在襁褓中时看着只有一丁点儿，又圆又软，脆弱得十三连靠近都不敢。现在长开了点儿，怎么还是肉呼呼的？真的能抱吗？会不会化成水了？
十三心底直打鼓，回想了下菁娘是怎么抱孩子的，僵硬着收拢双臂，把小郡主往怀中送去。
小郡主一点儿也不介意他生疏的动作，刚被靠过去，就熟练地用胳膊环住十三的脖子，央求道：“舅舅，去抓啾啾！”
小孩子的身子软乎乎、香喷喷的，才抱起来，就主动贴在了十三肩上。那种满心的依赖、信任直击人心，一刹那，十三感觉小郡主就是可爱的小花苞，而他，是给花苞遮风挡雨、保护着她的枝桠！
十三当即道：“……好！舅舅给你抓！”
侍婢拦不住，只得取了网兜过来，十三这才不舍地将小郡主放下。
畅心园就是散心用的，风光秀丽，鸟雀众多，不仅没人在其中捕猎，还要时时撒稻谷喂养，是以，里面的鸟雀不如外面的机警，十三很快就捕到了一只黄莺。
小郡主高兴得不停喊舅舅，等十三一落地就扑了过去。
十三蹲下，一手抓着黄莺，一手接住扑过来的小郡主，把黄莺往她跟前递。
黄莺身子圆滚，遍体鹅黄，有着一双黑豆眼，甚是可爱。但刚靠近，小郡主就用力搂住了十三的脖子把脸埋了起来，喊道：“害怕！”
十三马上把黄莺拿远，竭力放轻语调，道：“拿开了，远远的，碰不到你。”
脖子上环着的胖嘟嘟手臂没有松开，趴在他怀中的身子偏了下，小郡主侧着脸去看，确定黄莺离自己很远了，缓慢松开十三。
“不是想要它吗，怎么又害怕了？”
小郡主从袖中伸出一根手指头，飞快指了黄莺一下，重新趴回十三身上，委屈道：“害怕嘴嘴和脚脚！”
黄莺满身绒毛，只有嘴和两爪是尖的，在十三手中叫着的同时，利爪半拢着虚空抓挠。
十三有点懵，见小郡主对黄莺没了喜爱，试探道：“那就先放了？回头你不害怕了，舅舅再给你抓。”
和小郡主说定了，他一松手，黄莺飞了出去，隐入枝叶间很快没了踪影。
才把鸟儿放飞，有侍婢从外面进来，看见十三抱着小郡主，面露惊讶，加速走近了道：“小大夫，郡主午时没吃多少东西，王妃让把她抱回去再吃点儿……”
才亲近了几下的小郡主就这样被抱走了，十三心里空荡荡的，再听鸟鸣只觉得闹心，在犄角旮旯里找回被自己丢开的医书，靠在亭子里心不在焉地翻了起来。
他等了好久，迟迟不见小郡主回来，只等来两个侍婢收拾鞠球和拨浪鼓。
十三不肯开口问小郡主还会不会回来，他也是要脸的，等到日光熹微还没人来，十三闷闷不乐地回去找东林大夫。
晚膳时，十三才又见到小郡主，可人家身边有了爹娘，他这仅仅见了几面的舅舅没法和爹娘比，小郡主根本不往他身边凑，看都不看他。
十三生起闷气，心道小孩子果然全都没心没肺，对她再好也没用，转眼就能忘！
次日午后，他阴着一张脸要带东林大夫回医馆去。
“这副神情……谁欠你医药钱了，还是砸了你的医馆？”东林大夫纳罕。
“我就长这样不行吗！”
十三一点儿耐心也没有，也不去与严梦舟他俩打招呼，可扶着东林大夫出府时，还是被拦住了。
“怎么的？你们这王府只许进不许出？我要是非要走，是不是得把我抓起来？”十三说话带刺，听得侍婢一愣一愣的。
侍婢紧忙道：“奴婢不敢！是王妃让奴婢来问一声，小大夫可否等午膳之后再离开……”
“不可！要么，我现在就走，要么，让她把我抓起来！”十三声音如雷，坚决不肯答应。
“啊……这样……”侍婢结巴，愁苦着脸，后面的话不知怎么说了。
说吧，十三这么决绝，说了也没用，或许还会骂她。不说吧，王妃吩咐的事没做好。
侍婢犹豫着，看见十三扶东林大夫上马车，心里一急，决定梗着脖子先把话说完。
“……王妃午后要与王爷一同外出，菁娘又感染了风寒没法照顾郡主，就想请小大夫你多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