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赔罪(12)+番外

“不用你陪我玩了,你想走就走吧。”施绵说完,低下了头。

天色已晚,严梦舟看着屋檐下垂首立着的年幼姑娘,恍惚感受到无边的孤寂。

他良心突有不安,定了定神,问:“不是说东林大夫有个小徒弟和你差不多大吗?等他回来了,让他陪你玩不就好了?”

施绵垂着的眼睫像一面小扇,扇面抬起,露出乌黑的眼眸。不知是不是错觉,那双眼眸好似失去了往日的神采,看了严梦舟一眼,转身进了竹楼里。

当夜,严梦舟并没有去镇子上,深夜时分,竹林那边传来落寞的银铃声,施绵沮丧的脸庞与寂寥的语气,又一次出现在他脑海和耳中。

鬼使神差的,严梦舟心中再次生出许多愧疚之感。

他很快将这种感受抛之脑后。

都是夜色捣的鬼。深夜容易冲动,容易陷入情绪的漩涡,不适合深思。

秋雨淅淅沥沥冲刷着竹叶,视野所及,近处的竹叶枯枝,远处的红枫林,都呈现出崭新洁净的一面,绚烂的色彩沾上了雨水,更显瑰丽。

深秋雨水寒凉,加之外面湿漉漉的,严梦舟与护卫是在檐下过的招。

袁正庭已习惯严梦舟跟在施绵身后,这日见他过招后竟然不往竹林那边去了,颇有些诧异。

知晓严梦舟不喜别人插手他的事,袁正庭假装没发现什么,继续他难得的清净的日子。

殊不知严梦舟正等着他来问,许久未等到,他拧着眉头放弃了今日就离开紫薇山的想法,看了看竹林高处若隐若现的小楼,捡起一把油纸伞朝那边走去。

未出竹林,就瞧见施绵坐在檐下,面前是一张小桌,桌上摆着两册书和研好的笔墨。

她双手支着下巴看向雨中,目光朦胧,不知道看向了哪里,人也一动不动,除了偶尔眨眼,简直与石雕无异。

这样发呆了会儿,她忽然痴痴笑了几声。

身后小厅堂中传来菁娘的声音:“看见什么好玩的了?”

施绵指向雨中,扭头道:“下雨了,小叠池的水是不是很快就能变干净了?等水干净了,我再重新养几只鱼。”

菁娘:“哪有那么快,十三撒的那药粉烈得很,估摸着还得十天半个月才行。”

一阵风袭来,吹得施绵的碎发扑到面颊上,她摸摸被刺得瘙痒的面颊,失望地“哦”了一声,恢复成了精巧的石雕。

竹叶也被风吹动,水珠噼啪打在严梦舟头顶的油纸伞上,有几滴斜斜地落在了他衣衫上,他无暇顾及,心道:“养几只鱼而已,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在心中默默回忆着施绵与菁娘的对话,严梦舟猜测,她二人口中的十三就是东林大夫那个小徒弟了,会在水中撒药毒死鱼儿,听起来很是顽劣。

难怪昨日问及此人,施绵闭口不答。

他再次记起被他打翻的那碗药,深吸口气,持着油纸伞迈出了竹林。

施绵听见声音,撑着下巴转头,看清来人是他,嘴角向下一撇,脑袋又转了过去,只留下个圆圆的后脑勺对着严梦舟。

严梦舟在檐下收伞,道:“来陪你玩了。”

施绵头也不回,“我不喜欢和你玩。”

严梦舟在心底劝说自己要有耐心,口中道:“是我觉得日子无趣,想请你陪我玩耍解闷。”

施绵转回头,稚气未脱的肉脸上是不苟言笑的庄重神情,肃然道:“你再说一遍。”

“袁先生要在见到东林大夫之后才会离开,我只得陪着。人生地不熟,没有人说话,想请施姑娘你闲暇时,陪我解解闷。”

施绵的脸蛋转红,嘴角慢慢向上扬,最终破了笑,轻哼一声,双臂叠在木桌上,头一歪枕了上去,耍赖道:“那你求求我。”

“……”严梦舟耐心耗尽,“不愿意拉倒。”

他弯腰去拿纸伞,施绵忙站起来拉住他的袖口,“愿意的!我愿意的!你怎么这样不经逗!”

被安上“不经逗”之名的严梦舟用力深吸气,忍住了。他只忍到东林大夫回来,届时无论如何,都要离开这鬼地方。

厅堂中的菁娘将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一直未出声惊扰,听着外面两人说笑声,手中针线不知不觉停了下来。

她怔愣许久,最终叹了口气,脚步沉重地去耳房找贵叔。

“让小姐随严公子出去,并非不可。只是那回他打翻小姐的药太吓人了,咱们得再试他一试……”

第9章 试探

雨水连下两日,严梦舟陪施绵读书写字之余,看着她编了好几条五彩绳,从袁正庭到护卫,人手一条。后来施绵还想邀请他去观赏自己首饰匣子,被严梦舟极力拒绝。

那些幼稚的游戏使他疲惫,小姑娘的首饰同样让他提不起一丝兴趣。

“你去找个小罐子,我教你斗蛐蛐。”

施绵连这个也没玩过,忙不迭地问菁娘要罐子去了。跟着菁娘跑去小厨房,还要分散注意力看着严梦舟,一见他撑起了纸伞,连忙喊道:“十四,你等我一下。”

小厨房紧挨在竹楼的侧边,她站在门口,屋檐下的严梦舟与她隔着雨帘相望,道:“我去草丛里给你抓蛐蛐。”

“我知道,等一等。”施绵在斜对面叮嘱他,“先别去,你等着我哦。”

严梦舟等着,反正待不了几日了,暂且顺着她。

施绵很快捧着个拳头大的白陶小罐跑回来,“走吧,我和你一起去。”

严梦舟视线从她身后欲言又止的菁娘身上扫过,指向竹楼远处的草丛,再朝施绵的裙摆示意,“你穿着这衣裳怎么去?”

施绵往下看,看见自己色泽艳丽的长长裙摆。

她一手托着小罐,另一手抓着裙子向上提了一截,露出绣着彩蝶花卉的软底绣鞋。才深秋季节,鞋子两边已缀上薄薄的兔毛保暖。

外面下着雨,纵使撑着伞,鞋子还是会被草丛里的露水打湿。

严梦舟就不同了,衣摆没她那么长,脚上穿着的又是束口革靴,不会轻易弄湿,只要撑一把伞就足够了。

“嗯……”两人无声对峙须臾,施绵眼睛一亮,说道,“这样吧,你背着我,我来给你撑伞。”

严梦舟眉峰紧紧聚起,脸上是发自内心的疑惑,“这种话,你是怎么说得出口的?”

施绵被他质问,脸上不仅不见难堪,还欢快地笑起来。笑声清脆,听见什么很有趣的事情一样。

严梦舟将这一切归结于与世隔绝太久,导致她脑子出了点问题。

他接过施绵手中的陶罐,转身欲走,被施绵拉住了衣裳。

她眼睛里仍是欢欣笑意,乌溜溜地转着,说道:“你背着我嘛,我很轻的,年纪也还小,不用在意什么男女有别。嗯,你就当时我是个小娃娃。”

“我就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小娃娃。”严梦舟拉开她的手走进雨中,施绵往前跟了一步,即刻被菁娘拦住。

在冰冷的雨水中给一个小孩捉蛐蛐玩,放在八日之前有人这样与严梦舟说,他一定视对方痴人说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