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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血(906)

等众人去远,那城门官却是恨恨吐出一口唾沫,见上官脸色不虞,有那亲近而又多事的便即询问这些人的来历。

城门官撇着嘴巴,骂了一声够娘养的,这才道:“嘿,东边来的王八蛋,整日价在江边喝风的龟儿子,却到咱们这儿来耍威风,怎没掉长江里淹死?”

众守卒一听就明白了,这是东川临江伯那边来人了,成都被围近一年,临江伯坐拥雄兵而不救,下面这些兵卒可不管什么兵势大局,只知道援军迟迟不至,却是自家兄弟同袍损伤惨重,心中都是恨恨。

加上临江伯李任权麾下大多都是庆阳,平凉两地镇军,经过当初庆阳府兵变之事,这两处的镇军在西军中很不受待见,这两支兵马都有见死不救的旧事在,而这回又是如此,也难怪那城门官一听对方是临江伯麾下,便是这么一副样子了。

而这些城门守卒却是不知,从他们眼皮子底下过去的却正是临江伯李任权本人以及他的亲卫牙兵……

不说这些守门兵卒又是怎么在私下里编排非议,李任权率人进了成都城,却是放慢了马速,成都城作为后蜀国都,近三十万户人家在此安居,繁华之处自不必提,但那是以前的事情了,经过这两年多的战事,作为西川最主要的一个战场,虽然城内一直未有多少变乱发生,但国家已亡,敌国陈兵于前,乱兵围困于外,栖栖遑遑之情又哪里是外人可以知道?

所以这萧条冷清的味道几乎渗透到了城内的每一个角落,商铺紧闭,行人匆匆,官宦之家胆战心惊,平常百姓关门闭户,覆巢之下,真正是一片凄凉。

空荡荡的街道之上,马蹄显得格外清脆,一队巡街捕快从不远处经过,瞅见这一行人,都是垂头耷拉脑,默默转道,偶有行人撞见,也如惊弓之鸟,迅即退在街旁屋檐之下,屏息凝气,腿肚子发软,亡国之人,莫外如是。

李任权信马由缰,脸上古井不波,默默想着心事,相比当年庆阳府时那个白白胖胖的李将军,他现在瘦了许多,也老的厉害。

两鬓之间,已见星星霜雪,正德二十七年,庆阳府兵变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六年,六年之间,人事变幻,再从风沙漫天,寒风肆虐的庆阳府到这四季如春,青山绿水的蜀中,从一个待罪之人,到威震东川的临江伯,此中的艰辛和酸涩又岂是旁人可以领会的?

所以他才会不顾军令,悍然率兵翻越巴山,拼死一搏,终是得立大功,得了临江伯的爵位,凭的便是胸口一口郁气,而有了这个爵位,便能荫及子孙,也能摆脱六年前那场兵变带来的阴影了。

但他并不满足,顿兵东川,哪里比得上平定蜀中的大功劳?可惜的是,蜀中君臣太过懦弱,竟是降了,百年基业,毁于一旦,却也让他回兵西来,再立殊功的心思落了空,而后周兵马逆流而来,也逼得他不能动弹,索性又从吴大将军那里要来两万人马,沿江布防,如此,兵力雄厚,有仗可打,到也不无好处。

不过蜀中变乱再起,风波动荡,又让他看到了立功的希望,封侯但在马上取,如此风起云舒之际,也正是英雄用命之时。

有了这样的心思,乱事骤起之时,他顿兵东川,一来是后周水军精锐,让人防不胜防,让他不能擅动,二来嘛……那些隐秘的心思,也就不能为外人道了,而剑门失守,成都被围,消息断绝,也确实给了他这样的机会。

如此半年有余,正当他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于是引诱后周水军冒然入蜀,一战小胜,让后周水军惊惧而退,然后正待整兵西来,欲解成都之围的时候,却是接到了剑门那边来的急报。

明威将军,得胜伯赵石率领援军破剑门天险,召他率兵顺江而上,共解成都之围。

羽林卫都指挥使赵石,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也算是当年庆阳府故人了,当初,这位皇帝宠臣,朝中新贵还只是个毛都没长全的孩子,和李家丫头共谋,悍然斩杀庆阳大将李继祖,将他和张德让三人软禁在了军中,一句平定庆阳兵乱。

再到后来,事情就有些可笑了,这赵石立下大功,记得当初自己对这少年还颇为赏识,但到太子李玄持到了庆阳府,将功劳给了李家的那个败家子,那赵石本就只是个小小的队正,和李家丫头虽然眉来眼去的,但终究不过是个籍籍无名的寒家子罢了,又怎斗得过当朝太子?

果然,一夜之间,那个行事特异,才干非凡的小子就在庆阳府没了踪影,当时他李任权也是焦头烂额,哪里顾得上这么个小人物,是死是活自然是事不关己,根本未曾过问的。

不想,再得此人消息之时已是数年之后,魏王李玄道欲率兵出潼关,以报金人伐秦之仇的时候,而从东征归来的显锋军口中,这才晓得,当年那个落魄离开庆阳府的小孩子,赫然已成了军中大将,掌管的更是皇家亲军,在东征时大放异彩,锋芒毕露,真真是让人目瞪口呆之余,更觉着这事怎么都像是说书先生嘴里的故事一般。

而相比起他自己的落拓,怎么都觉着世事无常,莫过于此,之后什么营养将军和李家结亲,要娶李家丫头等等的消息也零碎听到一些,却再无之前那般有震惊和不可思议的感觉了。

不想,再次听到那赵石的消息,竟然是在此时,而且人家摇身一变,已经是得胜伯了,再非什么巩义县子,他这心里之纠结也就可想而知了,深思了数日,最终却是下了个让他后悔到现在的决断,按兵不动,冷眼旁观。

他问过传信之人,赵石麾下有羽林军,雄武军,还有镇军禁军,羽林军和雄武军就不说了,他多年未曾进京,但京师的老爷兵想来也精锐不到哪里去,其中最多的是禁军,殿前司禁军的战力和镇军比起来,那就是个笑话,而围困成都的乱兵足足有数十万之多,他既想不通,朝廷大将多的是,怎么就派了个赵石前来,又想不通以数万这样的兵马,那赵石怎么就敢去成都?

这般思量下来,心中冷笑之余,也便打定主意,等那赵石在成都撞个头破血流,再去收拾残局,按兵不动的由子都想好了,老办法,后周兵马又有异动而已。

而等到成都大胜的消息的时候,他还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之后就是一片懊悔,早知道哪些乱兵七拼八凑,人数虽众,却乃乌合之众,怎么就一时昏了头,做出这么一件蠢事出来呢?

若是率兵前往,就算已不能独占功劳,也总能从中捞些汤水吧?现在可是弄的万事休提了,说不定还有麻烦。

功劳没了,还有点骑虎难下,不过想来想去,他到沉住了气,就算成都大胜又能怎的?还能来找他的麻烦不成?

放下这个心事,到也不着急了,又等了半个多月,后周的水军也退了下去,再没有任何拖延的理由,这才派出人去成都打前站,随后留下张德让统领大军,自己只率亲卫牙兵快马赶来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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