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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血(793)

各处消息流水价的报了过来,和江善之前料想一般无二,最先觉出不对的还是那些原利州降顺官吏,而城中大户人家就要慢上许多,当此之时,只要稍一犹豫,往往便失了机会,家破人亡者不在少数。

喊杀声越来越近,但却迟迟不到眼前,秦军上下已是不自禁的握紧手中兵刃,只待一声令下,便会冲杀上去,此时后路已绝,哀兵之势已成,接连数月被困于孤城,连战数十场,士气本已低落至绝望的边缘,但在这城破之际,有人告诉他们,只要拼死一战,还能死中求活,对于这些百战余生的秦军将士来说,不啻于柳暗花明,重见天日一般,连日来的疲惫困顿皆被破之脑后,要的就是这决死一战,求那一线生机。

江善此时将齐子平留在队伍中央,自己却已站在了队列最前方,旁的什么在他来说已是充耳不闻,视而不见,眼睛只是死死盯住前方几个街口,陆陆续续之间,随着原利州别驾言哲率领数十人来到祈雨碑下,一些被提前告知的原后蜀官吏纷纷带着家眷奴仆以及邻里来到这里,一时三刻之间,却在这里聚起了两千余人。

虽说其中多有女眷老弱,但其中丁壮却也不少,按照之前布置,将老弱妇孺置于队列后方,丁壮也未编入队列,而是护于老弱两侧,这般措置下来,看着前方手持兵刃,战意高昂的秦军将士,这些本来惶惶然如丧家之犬的人们却是安定了许多。

江善脸上古井不波,回首看着这些前几日还不清不愿,畏秦军如蛇蝎的蜀人缩在队伍后面,惶然中带着感激,便是那自诩清高,几次相请,都不愿为大秦效力的原蜀中别驾言哲为首的原蜀国官吏,露出茫然而又惊恐的神色,心中不由冷笑,若利州城保住了,也不知这些王八蛋又会做出怎样龌龊之举来?

前方街口终于出现了影影绰绰的乱匪身影,江善猛的挺直身形,回首高呼道:“今日一战,有死而已,众将士随我来,有进无退……”

“有进无退……”

“杀。”

“杀,杀,杀。”

众秦军齐声高呼,连着三个杀字出口,杀气战意有若凝成实质一般,随着军阵整齐向前,像是找到了宣泄口一般喷薄而出,此时此刻,即便是千军万马拦在他们身前,估计也挡不住他们前进的步伐。

第545章 艰途(六)

利州城在血与火中战栗着挣扎着,硝烟直上云霄,血水漫布长街,蜀北最繁华的一座千年古城,迎来了自汉末黄巾之乱后,最悲惨的一天,天气开始变得阴沉沉的,好像连老天爷都不忍心观看这一幕幕人间惨剧的上演。

“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事实上,这等屠城劫掠的大戏是分层次的,先入城的还放不开手脚,尤其是担心秦人余孽还在,所以入城之后颇为谨慎,聚众而行,不敢稍离,甚至有些胆子大些的城内混混儿,还会出来躲在暗处瞅瞅热闹,存的多是趁火打劫的心思了。

但等到涌入城桓的人越来越多,秦人又许久未见,乱匪胆气越来越足,尤其是等那些被裹挟而来,一个个都饿绿了眼睛的乱民随之入城之后,情形便渐渐失去了控制。

先是破门而入,抢的也多是些吃食杂物,就算如此,这些普遍出身底层的乱匪也担足了心事,害怕屋内有刀枪在等着自己,屋主人一个仇恨的眼神儿都会让他们心惊胆战上半天。

不过等他们意识到根本没有什么反抗,甚至会被笑脸相迎,想拿什么就拿什么,就像回到自家一般,这么一来,不管是那些山林间的悍匪,还是刚放下锄头的农夫都感到了莫大的振奋,胆子也越来越大,当第一抹鲜血从一个不小心撞到刀子上的普通百姓开始,乱匪们终于失去了最后的理智,杀戮,奸淫,劫掠……

当秦军带着俨然的杀气重新踏入北城街道之时,见到的便是这么一副人间地狱图,整个队伍都不自禁的停顿下来,队伍中的每个人,不论是身经百战的秦军将士,还是托庇其下的蜀人,在这一刻都瞪大了眼珠子。

近处,一个只有十七八岁年纪的年轻人,手里拿着犹自滴血的斧头,狼吞虎咽的吞吃着一块染满鲜血的面饼,脸上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疯狂笑容,当瞅见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秦军队列时,犹自不觉般呵呵笑着,手指向身后的屋子,嘴里不知在嘟囔什么,直到瞅清眼前这群人的装束以及手里兵刃那耀眼的寒光,脸色这才转为惊恐,尖叫着掉头就跑。

远处,几个家伙从一个临街店铺中走出,人人手里都身上都拿满了物什,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只是足下却留下了一连串红的刺眼的脚印。

在他们对面不远处,四五个乱匪疯狂的大笑着围在一处,手里的家伙不住挥动,地上扭曲的人体已经不成人形,却一时不得便死,惨叫声尤其令人惊悚,喷溅出的鲜血染红了街面,更染红了施暴者的手脸衣衫,四肢俱断的躯体蠕动着,一双越来越是暗淡的眸子却死死盯着一个方向,而那里正传来女子尖利的哭喊和扭打声。

这还只是肉眼所及,而在漫长的街道上,不知有多少人家正在痛苦挣扎,不知有多少惨剧正在上演……

江善脸色慢慢变得苍白如纸,心中绞痛,一股逆血涌上喉头,却被他又生生咽下,这一切本在他意料之中,但亲眼目睹这一切,还是有如噩梦一般,利州城六万余户百姓,数十万生灵,会有多少人在这一天家破人亡,又有多少冤魂在嘶喊游荡,这是谁的错?错的是他江善吗?

转首间,见到的却是一张张同样失魂落魄的面孔,这些本是身经百战的大秦劲旅,在战阵之上杀人如麻的铁血之师,如今却也被震慑如此……

江善慢慢咬紧牙关,为将者,当审时度势,以己之锋利,击敌之柔弱,如狮子搏兔,惊涛怕岸,不给敌以喘息之机,今势已成,何必效那女子妇人行径,即便天打雷劈,烈火焚身,也当以一身当之,此为大丈夫也。

电光火石之间,江善便已抛开一切,回身高呼:“我等将士,保家卫国,护守黎庶,今禽兽横行于世,我等将如何?”

不待身后将校回应,便嘶声道:“杀贼,杀贼,杀贼啊……”说话间,手中长枪已是脱手而出,三十余步之外,一名乱匪顿被长枪透胸而过,长枪余势未衰,竟带着那人又出数步,这才狠狠钉在地上,那人一时不得便死,长声惨叫,这才引得周围乱匪看过来,见了秦军整齐的军阵,皆惊声大叫,顿时作鸟兽散。

秦军上下本来骤然见得如此情景,气势稍沮,但此时为江善言语所动,刹那间已是红了眼睛,杀意狂升,气势更胜之前。

江善抽刀而出,大步向前,秦军将士紧随其后,即便是那些托庇而来的蜀人,此时虽是恐惧,却也热血沸腾,高叫杀贼,紧跟而上。

军阵向前,就再未停下,一些乱匪才从民宅之中出来,猝不及防,顿时被长枪戮倒在地,江善退入阵中,调度指挥,秦军每百人为一大队,十人为一小队,分由旅帅队正统领,轮番上前,见有神色不善,手持兵刃者,便是乱枪攒刺,任对方是弱不禁风,还是身手硬朗,在这等俨然军阵面前,皆如土鸡瓦狗一般,就算倒地未死,也被后面随之而来的蜀人丁壮一顿棍棒刀斧下去,哪里又有什么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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