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将血(785)

和大人嘱托不同的是,领头的几个人一商量,最终不是分成四队,而是并作了两队,王览和赤魔领着一队留在利州府,按照之前的算计,扮作马商,而他和蔫狼两个则带着剩下的人,专走山间小路,往川南而来。

他不知王览和赤魔领着的人如何,反正这一路上,他们这一队是没少受了罪,已是寒冬季节,即便这里依旧草木繁盛,野物也是不少,不似大秦般万物凋零,冰雪严寒,但却让出生于北方的他们吃尽了苦头。

身体再是强壮,穿的再厚,到了这里也会被冻的哆哆嗦嗦,蜀中的山峦挡住了呼啸的北风,但却挡不住那无所不在的寒冷气息,湿气带着冰冷慢慢的钻进你的骨子,人人都是手脚冰凉,一点热乎气都拢不住,尤其是到了晚上,如果在一个地方呆的时间过长,立马就能在身上结上一层冰花,弄的人半死不活。

所以他和蔫狼两个一琢磨,索性晚上行路,白日里暖和一些的时候再休息,这样一来,到是舒服了许多,但行程却被拖的慢的不行,幸运的是,拜那在京师苦练所赐,大家伙儿身子骨都还壮健,没谁倒在路上,不然带着累赘,恐怕走的会更慢。

此时的他也无心观赏那雾气蒸腾的山间奇景,一路上他见的多了,值不得大惊小怪,尤其是这层薄雾挡住了阳光,总是让山间的清晨比外面来的晚上那么几个时辰,这也是有其让人厌恶的地方。

望着远处在晨曦中反射着金色光芒的剑阁,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还真是他娘的望山跑死马,这都多少天过去了,怎么还他奶奶的是看得见摸不着?

看着狐狸从树上利落的滑下来,早已经等在树下的蔫狼露出他那特有的憨厚笑容,“怎么样?快到头了吧?”

狐狸却是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到他娘的头,早着呢。”

“还早啊。”蔫狼嘟囔了一句,招牌似的憨厚笑容也有些发苦了,“弟兄们有些撑不住了,这么下去可不成。”

狐狸微微哼了一声,“当兵的,有吃有喝,有什么撑不住的?你可别在这里给老子蛊惑军心,不然老子见到大人的时候,非告你小子一状不可。”

“呵呵,咱们这些老兄弟跟大人可是有几年了,大人身边亲信之人不多,就算咱们犯了些小错,大人还能砍了咱们的脑袋?”

狐狸撇了撇嘴,蔫狼看着老实,其实在他们中间却是最机灵的,这话听着有些持宠而娇的味道,但他们心里大多却都是如此想的,谁也不能免俗。

接着就又听蔫狼嘀咕了一句,“也不知大人那边怎么样了?若是大人能统兵作战,咱们这一趟才不算白来。”

狐狸白了他一眼,“唠叨些什么?大人那里还用你操心?去,告诉大伙儿,再熬个三四天,就能过了剑门了,到时候准是大功一件,千万可别让王览赤魔他们两个小子看了咱们热闹。”

空地上的杂草枝叶迅速被清除,很快就架起了几个火堆,不过因为枝叶潮湿的厉害,数股浓烟径直冲向天空,好像预警的狼烟一般,没有人在意这个,本来初入川时,大家还有些顾忌露了行藏,歇息时只啃干粮,喝凉水,但川中的变乱显然比料想的还要大的多,流民,山匪越来越多,藏在山林中的人群也不知有多少?又有谁会在意他们这几个人?加上与北方迥然有异的天气,不能生火取暖,一天两天还成,时日长了,便是他们中体格最健壮的也受不了这么折腾了,到了后来,哪里还顾得上那许多,先把自己照顾好了才是真的。

数十人围着火堆或坐或卧,疲惫的整理着行装,准备宿营,有的则干脆闭起眼睛,没一会就响起了鼾声,不过等到食物的香味传入鼻端,就算睡着的也猛的直起脖子,火堆旁边立马围满了人。

刘昌大口的嚼着干硬的饼子,又呼噜噜的喝了几口热汤,感觉冻的发木的身子总算是有了几许热乎气,但这并不能让他感到舒服多少,身周这些平日里令人畏惧的秦人也仿佛变得无足轻重了,他脑海之中也只剩下了西县那红彤彤的火光,还有那一具具烧的不能分辨的尸首。

大火不光将这千年古县烧成一片白地,还烧光了他们的家园,烧掉了他心中的归宿和最后一点点指望,天杀的盗匪,他恶狠狠的撕扯下一块肉干,好像是在撕咬那些杀人放火的贼子的肉,不长眼的老天爷,又灌下一口热汤,却好像在喝仇人的鲜血。

身边传来压抑的哽咽声,刘昌转头看了一眼那带着泪痕的年轻的脸,眼眶也红了,心里更是疼的厉害,这些西县子弟本是满腔热血跟着他要护卫家园,可如今呢……家也没了,田也荒了,父母兄弟都不见了踪影,虽说几人心里都存着万一的指望,亲人能逃过大劫,但……

龟儿子的,刘昌又在心里诅咒了一句,秦人来了,大伙拿起刀枪为的是什么?虽说螳臂挡车,好赖家人无恙,就算死了,大伙也是安心,却不想没等秦人大开杀戒,却是蜀人自己开始烧杀抢掠,断了大伙的后路,这一年多的光景真好像做梦一样。

秦人来了打了一年,死的人是不少,但他随军半年多,却也知道秦人并不滥杀,更不会烧毁村镇,奸淫掳掠,而如今好像有人想将秦人赶走,他毕竟是蜀人,对这些无缘无故就欺上门来的秦人殊无好感,若有人振臂一呼,同仇敌忾之下,说不定他也要出上一把力的。

但现在嘛,还不如秦人坐了蜀中的江山,总也比那些杀人放火的贼子强出不少……

“刘头,咱们……咱们该……你总说打完了仗,日子就好过了,但……这仗什么时候打完?什么时候能打完啊?”

“刘头……你说咱们爹娘还好吧?秦人来的时候,他们可都是在山里躲了一阵子的……你说这回是不是也都躲山里去了?要不……你放我回去找找,说不定……”

这些话刘昌已经听了一路了,想也不想,挥手一边给了两个年轻人一巴掌,声音在寂静的林中回响,显得分外的清脆,周围的汉子朝着这边瞅了几眼,都转开了目光,即便是身份悬殊,又有敌我之分,他们也都见惯了杀伐之惨之烈,但这些秦川汉子眼中还是流露出些怜悯,故国不再,家园破碎,生死离别,人生遭遇之惨莫过于此,瞅着刘昌几个人一路如行尸走肉般过来,谁心中没有点感慨呢?

“兄弟几个今后有什么打算?”

悄无声息的,刘昌身边已经坐下一人,脸上黑瘦,一双眸子却是精光闪闪,刘昌一惊转过头来,坐在他旁边的正是这次领人出来的胡校尉,虽说现在他难受的直想就此抹了脖子,一了百了算了,但在对方“凶光闪闪”的一双眼珠子的注视之下,还是硬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原来是胡……头儿,您这是……”

狐狸笑了笑,对于对方的惶恐即不受用,也不反感,说起来,入川这一路上,还真是多亏了这几个川人向导,再加上他也早打听清楚了,眼前这个比自己打了一轮有余的川中汉子并不如他现在所表现出来的那般怯懦卑微,此人也曾在西县提兵上阵,算是力战之后才被俘的,之后随入蜀秦军一路南向,听说还立下了些军功,这才脱了囚笼,被留在剑门当了个牢头儿,剑门城破,他又带人连夜逃离剑门关城想回西县,但不巧的是在半路上硬是碰上了钦差队伍,这才又当了俘虏,虽说这番经历都是他自己说的,但以狐狸自己的眼光看来,应该是八九不离十。

上一篇:苍老的浮云 下一篇: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