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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血(2164)

这就是因缘际遇,这就是新旧交替。

当国武监越来越兴旺,人才辈出之时,之前大秦所谓的将门,受到的冲击随着时间的推移,也会越来越严重。

那种少年从军,一生戎马,最后功成名就的将军会越来越少。

因为他们用言传身教,用岁月积累的方式,来缓慢蜕变的军人,在国武监这种越来越成系统的教育模式之下,会显得分外的笨拙而迟钝,脱颖而出的机会,也会渐渐变得渺茫无比……

和这个相比,胡烈这点不思进取的心思,就显得过于无足轻重了,他也只不过是滔滔大势下的一朵小小浪花而已。

能站在浪尖上的那些人,才是这个时代的宠儿。

静静坐在篝火旁边的赵石一杯杯的喝着酒,不过,他没那么文青,虽然心头略有烦闷,但他的脑海中,却没出现半点悲伤啊,孤独啊之类的念头。

他在想着,河洛这边儿差不多了,已经没必要在河洛这里久留……

嗯,回去之后,应该寻几个大夫,最好是御医,到自家府中,不说妻妾们年纪不小了,便是自家老娘,那岁数可也……

晚准备不如早准备,除了老天爷,谁也说不好会发生什么。

而他这次回京之后,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出来了,趁着这个工夫多陪陪家人,朝堂上的那些风风雨雨……让它们见鬼去吧。

不过张培贤着实令人生厌,这个事儿要早办。

杜山虎……年岁也不小了,是让他回京任职呢,还是让他直接退下来?

杜山虎下来,又该有谁能到河中继任?

而西北的李驰勋,郭猛也都老了,河东的精兵强将也该分一分了。

之前留他们在那里,一来是稳固大同地方,二来,威慑草原诸部,三来,也有趁机窥伺辽东河北的意思。

但现在看来,蒙古人南下,有在辽东立国的意思,声势好像还不小,已经跟着胡人提出的,汉人耕地,胡人牧马放羊的思路狂奔而去了。

但无论是人口,还是蒙古人和汉人间的矛盾的问题,就算那位成吉思汗再是雄才大略,刚刚离开原始社会的他们,怎么才能解决这样一个难题?

他们之后的做法,赵石都替他们想好了,继续南下,掳掠人口,然后,设立简单的官职,来管理他们初生而又充满了战乱和起义的乱糟糟的国家。

这样的一个国家会持久存在下去吗?当然不会,这样一来,延长它生命的,只剩下了一条路,继续征战,扩大疆域,用刀枪和鲜血来维持它的统治。

这个时候,赵石其实已经隐约的明白,另一个时空中的蒙古帝国,为何建立了那么多的汗国了。

那已经不能用帝国初生之后的惯性来形容,更不是某个人或某一群人的野心在作祟。

而是越来越庞大的蒙古帝国需要战争,用不间断的战争来缓和国内的矛盾,用无数的胜利,来掩盖帝国的混乱和虚弱,用更多的外来人口来弥补他们大肆杀戮造成的后果。

再等等,这头猛兽已经开始步履蹒跚,当他们锋利的牙齿开始陆续崩断的时候,就是给它致命一击的时候了。

酒越喝越多,神智却越来越是清醒。

从家事,来到朝廷人事任免,从人事任免又来到军事变革,从军事变革,又来到天下大势。

这样的发散性思维,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还是那句老话,屁股决定脑袋,能看的多远,决定因素是你能站的多高。

就像现在,在安静的洛水之畔,一个人的思维,便涵盖了千山万水,他在这里的决定,在之后也定然会影响到千千万万人的命运,甚至于,一国之兴亡,一族之生死,好像全在他一念之间。

不过,像他这样的人,想要安静的在家陪伴妻儿老娘,又怎么可能呢?

赵石终于呆的有点无趣,想要回到帐篷里,看看琴其海是不是还睡着的时候,一条人影出现在篝火旁边。

赵石抬头瞅了瞅,伸手邀客道:“坐。”

女人笑笑,微施一礼,便来到赵石对面,盘膝坐下。

实际上,赵石耳目聪明,知道女人来了已经好一会儿了。

女人看上去有点憔悴,剑南烧虽称佳酿,但实际上,酒性过于浓烈,并非修身养性之物……

女人白天喝的有点多,没吐出来算是好的,过后这份难受怕是怎么也免不了。

不过女人不是来了只有一会儿,从琴其海和达达儿真轻歌曼舞的时候,便已经来到了左近。

她知道,这两个女子都赵石妾室,而且都是胡人女子。

当然,她也知道,两个胡女的身份怕也不会那么简单。

大秦上将赵柱国北略草原,所建功绩,虽不为南唐权贵所刻意宣扬,但几年过去,这样的消息,还是在江南之地传了开来。

虽然多数说辞都是酸溜溜的,但也无法掩盖此乃盖世功勋的事实。

而大将军赵石身边,出现胡人女子,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了,但能在赵石身边有一席之地的胡女,在北方朔漠,定然应该有着极为尊贵的身份。

而且,两女姿容如此靓丽,又是满身的异域风情,即便出身不高,怕也是南北权贵眼中的恩物了。

不过,女人注意的不是这些。

胡舞粗犷欢快,胡歌悠远苍凉,而汉地歌舞,或讲究华丽曼妙,或讲究细致典雅有着极大的区别。

女人自然见猎心喜,驻足观瞧了良久。

等到两女陆续离开,她还有些意犹未尽。

不过当她看到赵石在篝火旁独坐饮酒时,此情此景,对她又有所触动。

平常人若是这般,估摸着在那里呆的时间再长,也只能说是故作深沉,但赵石身份不同,独坐于月下,身畔又有洛水相依,那意境在女人心里,自然也就不同了。

女人看了半晌,心间其实已经有了两曲的眉目。

连名字都想好了。

一个就是胡歌夜舞。

一个名字有点长,洛水之畔赵将军独思夜饮。

要不怎么说呢,艺术家这种生物,平常人你理解不了。

就像一个老头推着碳车卖炭,冻的鼻涕邋遢,到了诗人这里,就成了千古传唱的卖炭翁。

而一个疯疯癫癫,一边踏着节拍,一边唱着歌来送行的老男人,到了李白这里,就成了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的名句。

毫无疑问,女人是这个时代最顶尖的艺术家,其实听听这两个名字,你也就知道,也只有他们这些人,才会从平淡中,寻找到难得的意境,并将之展现在人前。

而以曲系情,却比直白的文字更要难上几分……

其实直到女人坐下,她的手指还在不知不觉间不停的弹动,而没有这样的沉溺,便不会有如今的陆归琴。

赵石看了看女人,随手拿起个杯子递了过去。

女人有点神思不属的接过。

赵石一把拎住身边的酒坛,二三十斤重的酒坛,在他手中,轻若无物,酒水倒入杯中,不多不少,正好满杯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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