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将血(2035)

李圃听了这貌似无辜,却也怨气十足的一番话,只是笑笑,平静的道:“将来京中权贵,皇亲国戚,皆在长安府治下,碍难颇多,定庵这是要知难而退不成?”

这话虽然说的轻描淡写,但周枋却是老脸一红,他自从接下这个职位,其实就已经明白身上的担子到底有多重了。

长安府最大的难处其实不在于手下人手足不足用,官吏到底清不清廉,才干到如何,最重要的地方就在于敢不敢做,能不能在朝野人事更迭,诸事变幻当中把握好分寸。

硬来不成,但过于软弱,更是不成……

实际上,在周枋看来,只有皇帝陛下的宠臣,或在朝野当中,威望极高者,才能把长安府紧紧握在手中,让诸般人等敬服。

而他周枋,不过是赶鸭子上架,左右为难的时候,以后还多着呢。

现在其实就能看的出来,刚刚成立的长安府,便频频遇到难处,可想而知,前面必定是荆棘遍布。

所以,在他想来,能得到李相的全力支持,他这里才能施展开手脚,将长安府治理的妥妥当当。

但如今看来,已是妄想了,相辅大人自己正身处不测之地,许是稍有不慎,便有倾覆之忧,哪里还顾得上他周枋?

今晚能跟他推心置腹到这个地步,其实已经算是难得的恩遇了,若再因长安府事,跟郑氏闹起来……

想到这里,周枋心中也是叹了一口气,对于前途有了些迷茫,他此时甚至在想,老大人将他这样一个寒门刑名出身的人放在长安府这个位置上,到底有着怎样的深意呢?

不过到底宦海沉浮多年,这样沮丧的情绪,在他心中也只是一闪而过,接着便将这句颇有指责意味的话抛在了脑后,皱眉苦思……

李圃也不去催他,半眯着眼睛,好像睡着了一般。

实际上,他的身上,有着很多当年杨感为相时的影子,在对赏识之人的任用以及疏导之上,与为政之上的雷厉风行截然不同,一般都是循循善诱,有着非凡的耐心。

这与他的性情并不相符,只是在杨感之下为官久了,自然而然便受到了其人影响所致。

而此时,两人谈论的话题,已与初衷有了很大的不同,但在这两人感觉当中,却并不算离题。

开始时,李圃还有意在朝局上听取周枋一些看法,考量一下其人的眼光和识见,但话题一旦来到实务,李圃这里便放下了其他心思,想要听听周枋到底能说出什么了。

周枋显然也知道,老大人现在想听什么,良久,他才缓缓的说道:“学生想……长安府立足于京师,多少人都在瞧着,立威之举,必不可少,但寻到晋国公府,显是有人居心叵测,于长安府有害无益……”

“学生德望不足,想要在长安府初立之时,便行威吓之举,怕是不妥……所以,以学生之见,多数要借势而为了……晋国公府,学生是要加力结好的,那样一来,即便吏部拖延不决,学生也不怕雄武军军心动摇,调职的时候起什么风波。”

“再有,就是陛下……陛下面前,学生进言的机会不多,但陛下的心意,学生却还知道一些,当初皇后娘娘……学生听到过一些风声,虽然时隔多年,又有人加意遮掩,当年首恶人等,多数也早已伏诛,但学生自信,还能探查出些旁的什么。”

“陛下欣喜……学生也就有了说话的机会,只要能稍借陛下龙威,长安府诸事,皆可迎刃而解,想来陛下英明神武,也能知学生苦心,到时定能稍稍信重于学生……”

“只是这般一来,怕是要与老大人您的意思相悖了……”

第1427章 阴私

周枋这番话,真的可谓是抛去了一切顾忌,听的李圃眉毛直颤,既有些欣慰,又有些心惊。

他知道,周枋话中的皇后娘娘,可不是当今皇后,而是景兴年间的那位皇后娘娘,也正是当今陛下的生母。

可以说,景兴末年起的那场滔天风波,根源之处也正在这位皇后娘娘身上。

最终闹的皇家父子反目,兄弟成仇,以一场惊心动魄的长安之变作为结尾,给这场惊天巨变弄了个血淋淋的结果。

多少曾经显赫一时的人物,因这场变故人头落地,又有多少家族,受此牵累烟消云散。

数载之间,天翻地覆。

而现在,周枋,这位依附于李氏门下的人物,却要旧事重提,就此邀宠于当今陛下,胆子可当真不小。

而按照周枋的意思去做,其实已经算得上是改换门庭了。

李圃不知道周枋这是被自己问的急了,而临时起意,还是早有打算,他也不打算追究这些。

中书重臣,毕竟不是李氏的看门之犬,各个皆有着一身才干以及上进之心,而他已经老了,像周枋这样的人生出别的心思,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地方,而且,如今别有怀抱着,又何止一个周枋?

就说如今李氏族内,也早已到了风雨飘摇,人心思变的地步了,不然的话,今日之局,又何至于此,……

到了这个时节,李圃看的很开,周枋能当着他的面,将这些都明明白白的摆出来,却也算得上是极为厚道了,不枉他栽培提拔一场。

什么是心胸,其实这就是心胸了……

沉吟良久,在周枋忐忑之间,李圃才幽幽道:“很好很好……如此老夫也就放心了,天色已晚,老夫有些累了,就不送定庵出府了……”

周枋愣了愣,这可不是他想听到的,嘴唇蠕动,但最终还是默默站起身来,躬身一礼,转身出了书房。

站在书房外面,周枋愣愣的想了半晌,这番深谈,好像突然开始,却又突然结束,留给他的印象,模糊而又清晰无比,好像说了很多,却又好像什么都没说一样。

老大人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也无法清清楚楚的把握,一口气堵在那里,让他分外的难受。

直到有人轻唤,“大人,大人……夜深露重,下官这就送您出府,别让寒气入了身子才好。”

这时周枋才惊醒过来,微微颔首。

于是,踏着夜色,思绪万千之间,一盏孤灯引路,悄悄的出了长安李府。

直到坐上马车,车外才再次响起李浑的声音,“恭送大人……伯祖让下官转告大人,旁的也就罢了,那件事上,还请大人三思而行。”

周枋在车内脸色变了变,紧接着却露出了些喜色,低声回道:“多谢指点……”

接着他又想了想,才笑道:“世侄如今也要留在京中为官了吧?日后不妨多多走动。”

“世叔说的是,等世叔有暇,李浑必会登门拜会。”

官场上的学问,在这几句话间,便已展现无遗,一问一答,有若天成,所表达的意思,却是讳莫如深,不知就里者,想上三天三夜,也不会明白其中之奥妙。

于此同时,长安县一处客栈的上房之中,深更半夜的,却是呻吟呼痛之声,不绝于耳。

上一篇:苍老的浮云 下一篇: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