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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血(1213)

“嘿,人要是倒霉啊,喝口凉水都要塞牙的。”

“去,乌鸦嘴,早知这样,就不带你这胆小鬼出来了,说的咱家也心肝颤颤的。”

说笑的声音越发的低了,不过嗓音尖细,不难听出,这是两个宫里偷着出来玩耍的小太监。

皇后卢氏向来宽宏,头微微抬抬,便又躺了下来,并无多少被人坏了午睡的恼怒,灵动的眼眸还瞟了瞟四周,宫女们离的远,却并未听见什么动静,她不由嘴角微翘,希望这两个家伙别要让人瞧见,不然的话,说不得,却要打他们屁股了的。

想了想,刚要开声,将贴身女官叫过来,移驾回宫算了,这凝翠园好多年没来,却是越发精致了,想想也是,曲妃常常伴驾而来,能不精致?想到那个狐媚女人,她的兴致不由大坏,好似再也不愿在这里多呆片刻……但荷叶间的话语,却飘入她的耳际。

“听说了吗?”

“什么?”

“你呀,就是呆了些,咱们这些在宫里伺候的人,最重要的是什么?你就不懂。”

“你懂?那你说说,到底是什么?”

“当然是耳目聪明了,知道哪位贵人的喜好,常去什么地方,又是个什么脾性,咱们或避或迎,总归有个章法,什么都不知晓,没准什么时候就触了贵人们的霉头,死都不知是怎么死的,你知不知道?”

“哼,那也没见你贵人们面前讨过个好去。”

另外一人有些气急,“你个乌鸦嘴,就知道嘴硬,你知不知道,要是今日咱们碰到皇后娘娘,定是个没下场……”

“切,谁不知道皇后娘娘最是宽宏大量,见到咱们,最多就是打两下而已……”

“哼哼,打两下,今时不同往日,要不是早跟修花的老李问过了,皇后娘娘未来西苑,咱哪儿敢跟你来这里?”

“你又吓唬人……”

“皇后娘娘是宽厚之人不假,满后宫都知道,但你可晓得,太子殿下至今未归……听说是在河中出事儿了,生死不明……”

“啊?你……这事可不能乱说啊……”

“乱说?勤政殿传出来的,那还能有假?你说,这会儿要是遇上皇后娘娘,咱们还能有命在?”

“今天也是被你逼的急了,不然……我可跟你说,这事可不能跟旁人说啊……估摸着,过几日,宫里就传遍了,到时也就没事了,千万不能当那个出头鸟……”

“这个你放心,咱家嘴严着呢,但你是不是听错了,河中可是有赵大将军……”

“赵大将军怎么了,又不是铁打的,听说啊,赵大将军兵败了,所以才……”

只觉得脑子中轰的一声,皇后卢氏脸上一丝血色也没了,眼前一阵阵发黑,嗓子间有甜腥之气涌上来,接着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宫女们慌乱的声音好像来自天际,胸中一股郁气梗在嗓子间,直憋的她胸口发胀,两耳嗡鸣,她勉力想抬起手指,让人将那两个胡言乱语的家伙抓到自己面前问个明白,但这个时候,别说抬一抬手指,便是说一句话,也好比登天之难。

撕心裂肺的咳嗽了一阵,只见她口一张,一口殷红的鲜血脱口而出,喷洒在团花凤袍上,红的耀眼……

陷入黑暗那一刻,她心中却是无比清明,那两个太监所说,多半当不得真,许又是旁人诡计罢了,太子每隔半月,必有平安书信到,今虽迟了些,但要说出事儿,却断无可能,不然,就算他狠心,也不会瞒着自己这个,也瞒不住……不过是关心则乱罢了,不论如何防范,到底是中了小人算计啊……

但她明白的还是晚了,久病之躯,心中郁结又深,乍闻惊耗,如何受得住?

勤政殿。

“西夏虽已出兵,但再若从西北延州调兵,西北怕是空虚,西夏人首鼠两端,却是不可不防啊,陛下。”

“不若从蜀中调兵,蜀中绥靖已久,民心安定,各军人马齐备,即便东川动不得,那汉中以及兴元各军却可征调一些,还有……蛮族归化也有些年了,丁口越来越多,久之,未必是蜀中之福,不如……”

“种大人言之有理,蛮兵强悍,用之战阵,正得其所……当年赵大将军征蜀,败蛮兵于坚城之下,威震东川蛮族诸部,如今也是敬畏有加,视之如鬼神,若调蛮兵往河中效力,定能人尽其用,顺便还能押运蜀中粮草到潼关,正可谓两全其美……”

“国武监人才辈出,皆我大秦少年英才,当可用之为将,齐大人可肯割爱啊?”

殿中七嘴八舌,所言却皆为军国重务,前方捷报频传,战事顺遂,所以这勤政殿中,气氛却也很是轻松,而众人所议之事,却是往前方增兵的。

正说话间,殿外说话声渐响,没等景帝开口训斥,守在殿门口的大太监徐春已经脸色发白,急匆匆的走了进来,没有按照平日的规矩,在御阶之下行礼说话,而是噔噔噔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景帝身侧,伏在景帝耳边,低声禀报。

殿内议事的枢密,兵部重臣面面相觑,身子都是一阵发紧,这又是出什么事儿了不成?

而威严难测的皇帝陛下随即脸色大变,腾的一下站起身来,撂下一句,“此事诸卿回去议决,送上来便是……”

接着,景帝脚步匆匆,径自出了殿门,将一众大臣扔在了这里。

“陛下有急务,咱家这就命人送诸位大人出宫……”

知道宫中怕是有事发生,但这个时节,却也没人敢去打探,只有各自怀着心事,出了宫禁,之后有多少猜测,却是谁也管不了了,不过到了晚间,便不用猜了……

皇后寝宫。

“陛下……皇后娘娘恐怕……恐怕不成了……”

几个头发花白的御医跪倒在地,也不知是被吓的,还是真的悲伤难抑,反正各个涕泪横流,哽咽之声一片。

听了这话,景帝一个踉跄,为身边太监扶住,这位主政大秦十余载,可谓是雄才大略的君主眼中竟隐隐透出几分恐惧和仅见的惊惶虚弱出来。

“怎么会?怎么会……”

只见他颤抖着嘴唇,茫然望着前方,不停的喃喃自语……

“陛下……娘娘身子本弱,今早又用了寒食,又于水榭停留,沾了阴气,这才……臣等无能,臣等无能,还请陛下恕罪啊……”

几个老御医叩首不止,直到血流披面,却没一个敢停下的,但这一句话,却是几乎将这满殿的宫女太监都送入了地狱,几个胆子小的,面无人色之际,却立时瘫软了在那里……

景帝终于缓过神来,扫过已经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眼中升起一丝狞厉,目光扫过时值午后,却有几分阴沉的寝宫,有那么些陌生,悲伤,恼恨,愧疚,再加上一丝丝的恐惧,百味杂陈,好像一张大网,罩在他的心头,也网住了他要毁灭眼前一切的冲动。

他的眼眶终于红了起来,却昂了昂头,疲惫的挥了挥手,“朕去见见……皇后,先封了这里,消息不要外传……都在这里等着……不,都给朕滚出去,谁要是多嘴一句,朕……饶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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