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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血(1175)

但话出自他的口中,虽说必定深合陛下心意,得罪了中书同僚不说,陛下却也未必高兴,至于缘由嘛,李承乾也是有苦难言,以陛下的心性而言,最为不喜见风使舵之人,揣摩君意,故意为之,若他李承乾也是这般,如今哪里会得陛下如此信重?

陛下颇有任侠之气,奈何身为帝王之身,不得不为百姓计,为国事计,有许多事,便不得不为尔,但……毕竟本性如此,所以,最不喜欢那些揣摩人心,唯唯诺诺的臣子,这就是李承乾眼中的皇帝陛下,他从来没跟人说过,便是最亲近之人,也不会露出一丁半点口风,这不但是他安身立命的宝贝,而且却也是招致祸端的东西,所以只能藏在心底最隐秘处,估计这一辈子也不会想旁人提起的。

而观陛下重用之人,也各个如此,这变相证明了他猜的一点都不错。

但话说回来了,反其道而行之?附和于中书诸人?那更不成,一旦掺和进去,惹得陛下心中不快不说,日后的麻烦也必然会接踵而至……

而陛下这个时候单单问他,除了示群臣以信重之外,是不知道他的处境吗,那断然是不可能的,陛下圣明烛照,哪里会不清楚这点关节?是故意为难于他?那更不是了……也许,不过是见他一言不发……已经心有不快……李承乾想到这里,心中已有些后悔,这个时节,闭口不言,就是大错啊……

所以这左右为难之处,除非身处其中,旁人就算知道,也不会真正体会到其中滋味于万一的。

众臣注目之下,李承乾面色不动,其实心思却已经转了不知道多少,片刻之后,他终于咬了咬牙,开口直言道:“启禀陛下,微臣以为,得胜伯领兵渡河北上,本为偏师,进军临汾,已是大险,再若坚守,实乃不智,张大将军所虑不错,为大局计,当严令得胜伯回军……”

避重就轻,谁都不会满意,但着实不愿卷进这番风波当中,无奈之下,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果然,许多人目中露出嘲讽之色,转过了头去,但李承乾哪里顾得了那么多?只是微微抬头,向陛下那里瞄了过去。

景帝笑意未减,还微微点头,摆手示意李承乾退下,但平静之下,所含的失望之意,让李承乾如坐针毡,不过是顾着他的颜面,没有细究而已,若是换个人,估计就不是这么轻描淡写了。

这一刻,李承乾后悔之余,却是将那远在河中,还带给他天大麻烦的赵石恨到了骨子里……

李承乾看的不错,皇帝陛下有些失望,皇帝陛下甚至在想,从什么时候开始,李承乾也变得这般圆滑了,当初……赵柱国曾言,可以数千兵马,破李承乾所率数万大军,当时……他不以为意,心中还道,朕要的是兵部尚书,又非领兵大将?

但现在想来,也许赵柱国说的根本不是这个,许是……说……一旦心性变了,人也就变得……让旁人不认识了……

当然,这纯属皇帝陛下触景生情,胡思乱想而已,要不怎么说,没人愿意招惹皇帝陛下身边的近臣呢,道理就在这里了,身在帝侧,一言一行,也许都会对皇帝陛下产生影响,即便当时未有那个效果,过后却也难保陛下不会记得,应景的时候,可不就有了作用?真真可谓是防不胜防,这也正是近臣们足可自峙的地方,和常人所说的枕边风之类的类似,关乎的却乃旁人荣华富贵,甚至是身家性命罢了。

但失望归失望,景帝却已经有了决断,微微挺直身子,沉声道:“下旨……”

随着这两个字,随时候在殿外的几个御前待诏立即便被引了进来,陆续坐于众臣之后。

“晋羽林中郎将,猛虎武胜军指挥使,明威将军赵石平虏将军,加兵部侍郎,领东宫卫,掌河中事,许便宜行事之权……”

群臣大震,连李圃和汪道存都惊愕的望了过来,又如当年平蜀故事……但没有人在这个时候胆敢开口说话……

这还没完,大殿之中,除了几位待诏下笔之时的刷刷声,便是皇帝陛下清晰而又坚定的声音在回荡。

“晋潼关镇守使,总掌大军事,明远将军,加兵部侍郎张培贤征东将军,太子少保……问他,朝廷加恩至此,可有为大秦开疆拓土之志?若无,朕当亲征……”

到了这个时候,群臣真的是面无人色,尽皆惶恐无措了。

“晋潼关镇守副使,大军留后,兼转运使,扬威将军折汇平寇将军,卸大军留后,转运使之职,为大军副,可随大军出征。”

“诏,委京东路安抚使韩聪,领潼关镇守副使之职,领大军留后,粮草转运使,圣旨到日,不须回京述职,即刻上任……至于京东路安抚使之职,应由谁来继任,中书议一议人选,奏上来便是。”

半个多时辰之后,候在外殿门外的宫人们眼瞅着诸位朝中大人鱼贯而出,没有赐宴,都径自出宫去了,众人不由心里松了一口气。

但诸位大人们失魂落魄的样子,还是让多数人吃了一惊,更让人惊悚的是,一位四品大员,在出殿的时候,木呆呆的,根本没有留意脚下,结果在殿外台阶处狠狠摔了一跤,帽子滚出老远,手脸都摔破了,还没待震惊的宫人们上去搀扶,自己却已经利落的爬了起来,找到帽子,就这般心事重重的走了,看的一众宫人又是好笑,又是心中战战,也不知生了多大的事儿,竟让诸位朝中重臣失魂落魄至此,连失了官仪都不顾了呢。

他们哪里知道,随着皇帝陛下一连串的旨意搬下,其中隐藏的可都是陛下的雷霆之怒,当庭下旨,表达出来的,便是皇帝陛下已是不满到了极点,所以这一棒子下去,真的让人有些胆战心惊,也就难怪一众大臣们如此了。

尤其是其中两桩事,一个自然是赵石,朝中争论着许多时候,却是又成全了此人,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以领兵大将之身,而行节度使之事,若说当年事急,还可从权论之,但这次呢?是陛下一时意气,示群臣以威?还是早有此等打算?但……这个例,真的开不得啊……

有的人真想当庭便说一句,唐末藩镇之乱殷鉴不远,怎可导其覆辙?做如此想的人不少,但有勇气在这个时候说话的,却是没有一个……

而相比赵石,张大将军就显得有些倒霉了,虽说晋升到那个地步,稳稳压住了赵石一头,但听陛下的语气……对于张大将军却也有了不满,也是,王佩已经战败回京,赵石又远在河中,张大将军还不依不饶的……两位大军副帅,要都被弄回京来……张大将军难逃专权跋扈之名啊。

一些人不由后悔,虽说事涉军机重务,但事情绝不能说有多重要,偏偏赶的时候不对,于是牵扯下来,这次委决不下,到底是惹怒了皇帝陛下,得了这么个结果,弄的大家都是提心吊胆,何苦来哉?

不管中书怎样,枢密院怎样,这次的争论却已经是尘埃落定了,谁也没有讨了好去,而这样的碰撞,不是第一次,也必然不会是最后一次,随着大秦越来越是强盛,疆域不可避免的变得越来越是广阔,可以想见的,这样的碰撞也将越来越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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