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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露(出书版)(40)+番外

作者: 筱悬/轩辕悬 阅读记录

时承运揉了揉小笔的头,并轻轻按下去让他继续吃饭,同时吩咐丫鬟:「给小姐再夹一个鸡腿。」

本来委屈嘟着嘴的小枫立时眼睛亮起来,觉得父亲是天底下最好的爹爹,也不等丫鬟给她撕下鸡丝,一把抢过来啃咬,好好吃哦!

郭氏恼恨,又不好发作,忍耐道:「夫君,枫儿是女儿家,怎可这般没规矩呢?」

时承运看着大啃鸡腿的女儿,心下却生了些愧意,自从失了小笔,便是对儿女也没什么温情。

他接着替小笔夹菜,一边淡淡道:「我时家的女儿,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罢。」唇边竟带了丝微不可见的笑意。

郭氏微张着嘴,那是什么?

虽只一瞬,可分明是丈夫的笑容,他竟然笑了,他会笑的!

她生生地打了个冷颤,拿着筷子的手也微微发抖──这一切都是因了那个轻佻浅薄的男人?夫君怎会如此……她呆怔着,垂下眼帘,心中酸涩外更多是惶惑恐惧不安,她认为中的一切似乎突然间颠覆。

「夫君──」她的声音也发颤,但是她一定要说,「夫君──」

时承运眼都未抬,还是专心地给小笔布菜,只打断郭氏,吩咐下人:「带小姐和少爷回房吧。」

小枫的鸡腿还剩下一半没啃呢,颇是不舍,不过她老爹适时加了句:「准备些菜式给他们做宵夜。」她立刻开心起来,喜孜孜道谢,「谢谢爹。」说完,拉着老实的弟弟回房。

郭氏脸色难看,待儿女离开,才深吸口气道:「夫君与奉笔自小的情分,便给他个名分吧。」

小笔正嚼着块牛筋儿,闻声停下来。

名分?

他才不稀罕,谁要跟女人抢男人,小叶子本来就是他的,谁能抢得走!可如今,小叶子呢,他的小叶子呢……世上没了他的时叶,世上只有这个大官儿,而大官是她男人,还和她生了娃娃……

名分?他也听过有人纳了男妾,自己也做那男妾?他要让自己做男妾?

他想骂人,可骂谁,那夫人是大家闺秀,人家从没骂你一个脏字,和你一桌子吃饭也没发作,够不错的了。骂大官?还是骂自己……

顿时,嘴里的牛筋儿味如嚼蜡,他拼命忍着才能不扭头看身旁的男人,正这么胡思乱想,温暖的大手盖上头顶。他别过头要避过,却被揽住肩膀。

「快吃,待会儿再喝碗鸡汤。」男人的声音传来。

小笔听着这温糯的声音,竟有隔世的感觉,以往,以往小叶子就是这个口气。其实他大多时候都听小叶子的,小叶子对他最好,小叶子聪明,他下意识地又继续嚼牛筋儿,一下,又一下。

男人的声音又响起来,字音清晰却轻淡──

「他是时叶的结发人。名分,那是给妳的。」

时叶,结发人!郭氏隐约知道,夫君入京前有个旧名是时叶,可结发?男子,结发?那自己呢?郭孝梅呢?时承运的发妻算什么?

「我不允许世上再有一人伤了他,你要记得,孝梅。」

郭氏浑身一颤,这是她称作夫君的男人第一次叫她闺名,却在这种情形下!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在她的认知中,从未想过有这种情况出现。

小笔还在嚼牛筋,其实已经嚼烂了,但是却忘了吞咽。

结发人……他鼻子有点酸,时叶的结发人。他用力嗅嗅鼻子,再狠狠往嘴里塞了块更硬的牛筋,嘴包得更满。

结发么,生生世世都在一起的结发么?

若是从前,他理所当然这么认为,世上他最爱小叶子,小叶子最爱他。虽然小叶子是少爷,可是他从没觉得两人有什么上下区分,小叶子从没当他下人,小叶子当他宝贝。

他当然是那个和时叶永生永世不分离的人。

可已经过去好久了,他可以和小叶子说,不许你嫌弃我,不许你看低我,我们一起过日子,你做生意我做地主。

但是时承运呢?吉祥客栈的阁楼上,大官看不起小碧。

他都明白的,他和大官再好,便是这么待在一起,和时承运的明媒正娶的老婆、诰命夫人,和时承运的儿女一起吃饭。

他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是该高兴还是该道谢,他心里是暖的,他不认命,至少他喜欢的人并不是个忘情负心的人,可……他脑子里很乱。

换了以前,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在小叶子面前他是最自在没有的,他会大叫,你混蛋,你操蛋,你说话像放屁,你说了只有我,可你娶老婆,老子也去娶个十七八个小妾……但他心虚,心怯,没人逼他,他做了五年迎来送往的日子,奶奶的,他还有脸面去跟他吵么?

他没底气。可是他不甘心。凭什么,凭什么……

「咽下去啊。」男人看他不停地嚼,头越埋越低,觉得不对,低声道。

他点点头,终于将没什么味道的稀巴烂的牛肉咽了下去。

咽完牛肉,他轻声说:「我吃饱了。」

男人看他神情,心里一窒,拿了布巾替他擦嘴,然后想抱他回小院。

他刚抱起他,郭氏再忍不住,声音初次变得尖利:「老爷,妾身是皇上赐婚、你的发妻,正妻,你置我于何地,这……成何体统呢?」

小笔挣扎着想下地,他实在尴尬,虽然自己算是低贱到头的身分,可他不要这样。何况那妇人又有什么错呢,很贤慧的媳妇呢。

男人一把箍住他,手劲大得几乎是粗蛮的。

他已不是初初入京,四面楚歌,任人宰割的时叶。

他冷冷看向那冤屈的妇人,心里也有丝慨叹,是,是冤屈,可这世间谁不冤屈,因了妳的不冤屈,为了妳郭家不冤屈,我这怀里的人……

他怒不可遏,盯着妇人的眼神从冷冽变得深沉,深沉中含着令人生畏的狞狠,妇人打了个寒颤,她不认识这个枕边人!

像是隔了许久,时承运嘴角轻轻上翘,轻道:「妳好好抚养两个孩儿,若觉得不合体统,我自会请旨。」

「夫君!」郭氏大惊失色,难道他要休了自己?她胸脯起伏不止,他凭什么休了自己,「妾身可曾犯了七出之规,妾身──」她突地想到夫君的真实身分,他是当今圣上的亲子,他如今想做什么是做不了的。

妇人停下话语,脸色惨白,跌坐椅中。

厅里的丫鬟小厮都站着毫不敢动,老爷要休了夫人,宰相的千金!就为了那个小公子,啧啧……

时承运紧了紧怀里的小笔,再没看郭氏一眼,抱着小笔一直走回小院。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

男人真心希望怀里的人能够安心,能够有一点点确认自己的心意,留在自己身边,和自己在一起。

他虽然对姓郭的一家恨之入骨,但郭氏毕竟是他两个孩儿的母亲,他自小被时家遣出,父母不在身旁的滋味实是再清楚不过,如果郭氏能够安分守己,他并不想对她如何。但是他要小笔明白,在他心里,只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