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二夫人吕氏“嗤”地一笑:“蕊姐儿赶明就是要议亲的人了,还这么黏着大嫂,好不羞人。”
沈蕊面颊上一红,低下头。
“没有的事情。”吴氏摸了摸女儿的头顶,笑道,“蕊娘现年才十四,我们家又不是那些养不起女孩儿,赶着娘子们出阁的人家,嫁到旁人家里,到底怎比得在自己家中自由?”
吴氏看了看底下坐着的一众庶女正眼巴巴地望着她,柔声安抚道:“放心,家里都会养你们到十八岁,教你们风光出嫁。”
庶女们得了当家的吴氏这一番保证,眉眼立时舒展开。
沈蕊皱了皱眉,很不乐意自己的荣耀被旁人分去。
“大嫂,既然人都全了,也该说说正事了。”吕氏收了笑,抱着暖手的汤婆子,打个呵欠,“我素来身子不好,实在打不起几分精神来,大嫂莫怪。”
吴氏点点头,扫了一眼底下坐着的娘子们:“今天叫你们过来,为的是今年老太君的五十大寿。”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
沈老太君在沈家是玄祖母辈,但真论年纪还比不得一些上了年纪的管家娘子,说起来、听起来,总让人觉得怪怪的。
“老爷去临安京之前就吩咐下了,老太君的五十大寿可得热热闹闹地办起来,都快一甲子的老人家呢,可是不容易的。”吴氏竖起一根玉葱般的手指,这样说道。
沈蕊倚在她身旁,放在膝头的双手握紧。
她不明白,沈老太君怎么就那么宝贝一个来路不明的外孙女儿,却每每对她这个嫡亲的玄孙女儿视而不见。
“办寿宴的事情,老爷说过只管风光便是。”吴氏点了点头,沈家从来都不差钱,排场再大、只要不逾越了规矩便不妨,毕竟有那人在背后撑着,这平江城没什么坏事能落到他们家头上来。
“至于为老太君贺寿的礼物,我和二夫人商量过了:蕊娘,你的绣工还不赖,就同你十二妹妹一道绣百子图,九娘和十五娘手艺好,做百二十个大寿桃。其余姐儿和房里的大丫鬟,每人都为老太君抄几部经,积积福。至于……”
说到这里,吴氏在屋里又望了一眼,看向吕氏:“仿佛没见十八娘?”
“十八那孩子啊……”吕氏慵懒地笑了一下,眯起眼来,仿佛狡猾的猫,声音尖尖细细的,“海棠苑昨儿送来了帖子,邀我们十八参加秋末的茶会选拔。”
海棠苑每年初春都会在江南路举办茶会,茶会上不拘名目,参加者都由海棠苑亲自挑选。跻身海棠苑举办的茶会,并在其中拔得头筹,始终都是二房甚至整个沈家培养十八娘沈云心的目的。
如今,达成目的的第一步已经来了,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
一旦通过秋末的选拔,便能参加明春的茶会,进而给做茶叶生意的沈家带来更大的名声,说不定还能攀上最喜欢摆弄茶艺的贵人,那真是再好也不过了。
“因而,我让十八好好准备银针茶,就不要费心旁的了。”吕氏说着笑了笑,脸上满是自豪,她培养出来的女孩儿如此能干,大房这边可是一个都没有的,“这些,还劳大嫂同老太君说一说,请她老人家包涵几分。”
吕氏没有女儿,因此待妾室们生的女儿都极好,茶艺一绝的沈十八娘更是她最宝贝的一个。
沈蕊在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
有的人命就是好,分明是小小庶女,却和夫人肚子里爬出来的没什么两样。还有沈青青,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野种,连妾生的比不上,却被老太君和父亲、叔父们那样喜欢,真真气人!
吩咐完了贺寿的事情,时间已近正午,往日沈老太君在家的时候喜欢这些玄孙儿、玄孙女儿,总唤她们一起吃饭,这半月来老太君不在家,女孩子们便各自在自己屋里吃。
吕氏正要起身告辞,吴氏挽留道:“就在我屋里吃吧,姑娘们也别回去了,你们有什么爱吃的,只管吩咐厨房做来。”
底下的庶女们推辞了一圈,每人说了一样爱吃的,沈蕊却一口气说了十样。
说完,她还看着吴氏道:“母亲,你做什么皱着眉头,这样不可以吗?”
吴氏纵然心里暗暗觉得她不够懂事,但听她这么一问,哪里还有责怪,忙安抚道:“自己家里,客气什么?”
丫鬟们上来摆饭。
沈蕊半点不客气地坐在了上首。
吴氏不过笑笑,并不说什么斥责的话。
方才一直不见踪影的十八娘沈云心匆匆来迟,细声细气地向两位夫人和姊妹们问过好,矮身坐在二夫人吕氏身旁,不时为吕氏挟菜。
一屋子人安安静静地吃起饭。
“夫人,十八昨日听闻一些风声。”沈云心抬起头,靠近吕氏耳边,“听闻忠烈薛家要求娶菱表姊,昨儿还遣了一大批人去菱表姊住的地方下聘呢。”
她的声音不响,却也算不得轻,一句话下来,满桌子的人倒是十个字有八个字都听全了。
沈蕊正为这事烦恼,气得一咬牙,将箸子往地下扔。
云绿及时捡起,换过一副,轻声道:“哎呀,娘子怎地这样不小心?”
吴氏看了女儿一眼,道:“蕊娘,好好吃饭,这样顽皮在家中虽没什么,但往后嫁了人可就要遭人笑话了。”
一句话正说到了沈蕊心事,红了眼眶儿低声嘀咕,“女儿都没人要了……还嫁什么人啊?”
“蕊娘怎么担心起这个来了?”吕氏呷了一口碧糯粥,一边享用沈云心为她细心剔去骨头的糟鸭掌,一边笑道,“听闻那日瑶花节,有五位郎君给蕊娘送了诗呢,都是今年新进学的才俊呢。”
沈蕊带着鼻音“哼”了一声,什么新进学的郎君,都是说的好听。不就是几个穷酸秀才么?全是看中了她家中富贵才腆着脸往跟前凑。
她想要的夫君,可不是那样子的。
更何况,那日瑶花祠里死了人,想一想就够晦气的了,谁还想跟那天的人沾上半点关系?
“你年纪还小,急什么?”吴氏宠溺地揽着女儿肩头,“母亲将来准给你找门风光的亲事。”
第37章谣传
吃过饭,吕氏带着二房的娘子们告辞。
大房其他庶女也被吴氏放了回去,只有沈蕊一人并丫头云绿留在吴氏房里。
沈蕊侧身懒懒地躺在榻上,一面吃着云绿给她剥的紫葡萄,一面絮絮地向吴氏抱怨:“母亲,不是分明说那沈青青已经死了吗?她怎地又活了过来?薛家还瞎了眼睛要求娶她,这难道是真的吗?”
吴氏也是今早听得了这些传言,正为这事头痛,又被女儿一搅,忍不住扶着额头叹息,言下有些怪罪之意:“若不是你当初嚷着要将她送去田庄上,怎会出这些事情?”
“这……”沈蕊心虚,声音低了下去,“她都病成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了,难不成还要让她死在家里么?再说、再说送她去田庄的事情,母亲你也答应了啊……”
吴氏捶了捶额角,她那时是答应了,只因她觉得沈青青无依无靠,都病成那模样了,送去田庄唯有一死。谁承想,送那死丫头出府,反是放虎归山,野马脱缰。
而且,竟还惊动了老太君与她怄气,至今不曾回府。
还有昨日陪房凌氏竟跑来告诉她,沈蕊私下里做了个巫蛊娃娃,将上次打闹时从沈青青那里绞下来的头发缠了上去,这娃娃偏偏还给沈青青拾去了。
这都是些什么事情?!
吴氏只觉头痛欲裂,瞪向一旁的云绿:“云绿,你出去!”
“是。”云绿有些惶惶。
沈蕊一吓,翻身坐起来,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吴氏。
“你、你先给我说说,你那荷包里头装的是什么,又怎会落到沈青青手里去的?”吴氏捂着额头,眼眶发红。
好人家的女孩儿,最忌讳的便是弄这些巫蛊法子,一旦被人抖出去,别说将来嫁人,只怕是死无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