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妇尖利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年奴家住在边关，亲眼见着那个沈家的女儿抱着一个女孩儿跟着漠北军入关。”
翠芽清脆的声音与妇人针锋相对，“那又怎样？古有文姬归汉，如今我们家云娘子幼时为人掳去北羌，千里归来，原是一段佳话，不怕旁人说。”
“哎哟喂，小娘子，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妇人奸笑起来，“别以为我不知道，她带回来的小女孩，便是你们家如今的表姑娘，分明是与羌人生下的杂种，也敢混进贵女之中！”
第211章质问
沈青青刚走到竹棚外围，便听到一声带着不逊的声音在另一头响起：“这话可就不好听了。”
慑于这声音中隐含的恼怒，妇人们自发地让开一条道路。
薛麟走到村妇和翠芽面前，打量了一下妇人，抱起手臂，道：“你这妇人，既说曾在塞上居住，想必也听过塞外白石城的名头？”
贵妇人之中也有知道一点白石城的，纷纷用微妙的眼光打量着薛麟。
白石城归顺邾朝，一直对抗北羌，薛家甚至收养了白石城将领的遗女，听说便是薛家的三娘子。
在薛麟面前说这样的话，确实有些不好听。
村妇从容抬起眼，道：“薛侯爷，不论怎说，狼崽子终究是狼崽子，可不能掉以轻心了。”
“一口一个狼崽子，一口一个杂种，言语如此粗鄙，却认得忠勇侯，真是了不起呢。”沈青青笑盈盈地走近。
村妇挑衅地挑了挑眉，“你就是沈家表姑娘吧？生得倒也算有些模样，可惜啊，我若有你这个模样，便该安安静静地享太平富贵。”
“是么？”沈青青眯起眼，挽起右腕上的衣袖，露出透着月色的白玉镯，望着村妇狡黠一笑，“我幼时与母亲住在塞上，其实……还与大娘有过几面之缘呢。”
村妇愣怔一下，显然没想到沈青青竟会从容接下话。
“青青，你……”薛麟大步走到她身边，瞪着妇人。
“你不必说。”沈青青摇了摇手，冰冷逼人的目光锁着妇人，“当年与母亲随军入关，我也在人群中见过大娘，但让人不解的是，我还在另一个地方见过大娘你，不知你还记得吗？”
妇人洋洋自得地挑起唇角，“不过一个贱种而已，我用得着记得吗？照这么记下来，连路边遇上的乞儿都要记下，还不得早早累死，大家伙儿说，是不是啊？”
外围的看热闹的妇人们寥寥应和几声，贵妇人们却不出声。
她们的眼睛都紧紧盯着沈青青腕上白玉镯，她取下玉镯，将背侧展示给众人，上面镌着一个再分明不过的字迹——青。
沈青青将玉镯举到村妇面前，轻轻一笑：“大娘认得此物吗？”
“我怎会认得？”村妇当即否认。
“当初长公主出塞和亲，我恰好见到了，正见她腕上戴着这么一个玉镯，而大娘你，正是两个随行的陪嫁丫鬟中的一个。”沈青青逼近一步，轻轻巧巧地打了村妇一个巴掌，冷冷道，“白石城的将领虽是羌人，但一向忠义自守，不想我们邾朝的子民，却多是像你这样擅离职守之人！”
村妇被打的既惊且怒，不由倒退一步，粗声喝道：“不可能！别以为我不知，桐庐公主的镯子内……！”
她大惊之下，猛觉中计，立刻闭上嘴。
“看来果然是你啊。”沈青青弯起眉眼，将镯子放在掌心中把玩，“知道吗？都说长公主当年有两个陪嫁丫鬟，一个在途中染病死了，另一个在公主病逝后自尽身亡。其实，我悄悄跟着送亲的队伍，看到有一个晚上，有人溜出营地，那个人，恰好也是大娘你呢。”
贵妇人们一片哗然，满含探寻的眼睛盯着村妇，这消息真是越来越劲爆了。原本以为能看到那个沈家的小娘子出丑，不想竟扯出了十年前的大事来。
桐庐公主的陪嫁丫鬟竟会出现在临安城，还自己跑出来，被人指认，真是一件大新闻。
真不知道消息传到皇帝那里，这妇人要遭什么灾。果然蠢妇就是蠢妇，不知道闷声不响发财的道理。
“让我想想，一个叫做阿英，另一个……”沈青青望着村妇，眼中露出愉悦的笑意，带着猫捉老鼠一般的狡黠，“是叫小华吧？”
村妇僵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沈青青靠近她耳边，轻声道：“小华，你们杀的，真的是越青吗？”
村妇似乎突然醒悟过来什么似的，猛地尖叫一声，连连后退，指着沈青青，近乎疯癫地大笑，“你不是！你不是！不是哈哈哈哈哈哈哈，不是，都不是！错了！错了！是她，是她！”
周围的贵妇人连忙向四周躲开，生怕这疯妇撞到自己身上。
“青青。”薛麟皱起眉，看着瞬间变得精神错乱的村妇，不解道，“你方才跟她说了什么？”
“没什么，一句普通的话而已。”沈青青将玉镯戴回手腕上，理一理鬓发，轻声嗤笑，“原本还没想明白，这下倒突然明了了，徐大人真是送了我一份‘大礼’，我们该怎么回敬他呢？”
村妇在竹棚里撒了一会儿疯，突然一个转身，向外跑去。
“她跑了。”薛麟忙跨出竹棚，虽没有弄清事情，但他下意识觉得这个妇人是很重要的人证，绝不能让她跑了。
他刚跨出竹棚，便感到几道影子也追着那妇人而去，知是皇帝身边的护卫，松了口气。
正在贵妇人们脑中一片空白，难以消化方才的事情时，荥木慢吞吞地从竹棚那头一直走来，来到沈青青面前，恭敬地道：“娘子，皇上和娘娘请您过去。”
“多谢。”沈青青点了点头，跟在荥木身后。
两旁的人自觉地退开，让出一条宽阔的路。
一个命妇在后面小声嘀咕：“这小娘子号称见过桐庐公主身边的侍女，还知道侍女诈死逃跑，这事极有可能关乎当年桐庐公主生死之谜啊，不容小看。”
贵妇们按捺不住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彼此看了一眼，心领神会，“可不是？我当年就觉着吧，这事有蹊跷。”
荥木待周围没有旁人，轻声问道：“殿下方才所言，是真的么？”
“确实，小华在途中诈死逃走，我早已发觉。”沈青青遗憾地摇了摇头，“本以为她是惧怕塞外风沙，因此逃去，并未放在心上。”
“殿下心地良善，也难怪会如此想，只是……”荥木叹口气，遥遥指了面前的帘子，“皇上在里面等您呢，老臣先告退了。”
第212章荷花池中的女尸
沈青青打起厚重的毡帘，越璟坐在书案一头，方扶南立在近旁，里面并无他人。
越璟按了按眉心，似乎颇为头痛，“阿青，你又惹出事端来了。”
“这回可不是我。”沈青青摇头，斜了一下眼，道，“你看，是徐清那个老头子先来招惹我的，我倒还求之不得呢，不然谁能想起当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
“……你啊，就是不嫌事情大。”越璟无奈摇头。
“那老头子不就想把事情闹大吗？”沈青青毫不避嫌地走近越璟，侧身坐在书案上，“哥哥，徐清那老头子早就不想跟着你干了，你还打量他愿意等呢？我不过是遂了他的愿，顺手把事情闹得更大而已。”
越璟被她抢白，一时无话可答。
沈青青又道：“你看，指不定他现在在哪儿偷着笑呢。”
“可殿下如此行事，是否想过你这边要如何收场？”方扶南突然发问。
“收场？”沈青青回过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晃了晃双腿，“方子裁，你不是想重查当年漠北的案子吗？可惜你没有立场要求重查此案，但是颜晗和仇秩有，可他们又没回来。那不如让我来，我比你们任何一个——”
她的目光在越璟脸上停留一会儿，道：“都更有理由，要求重查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