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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笑陪君三万场(1)

作者: 却却/却三 阅读记录

醉笑陪君三万场

月下独酌,只能对影成三人。

厉灭天又坐在蓬莱山顶小亭里喝酒,秋月清冷的光在他背后晕开,幻成一片柔柔的流动幻影,蓬莱的风神一贯与他交好,不忍扰乱他的思绪,唱起悠悠清歌,为他下酒解忧。

大雁悄然聚集,落叶纷然而舞,把蓬莱装点成仙境。只是,仙境中并无仙乐飘飘,远处乱云堆积,惊涛拍岸,似咚咚的战鼓,激越的金戈之声。

酒樽是黄帝之女元修留下的焰火樽,酒在樽里泛着幽幽绿色,绿色的最深处,跳跃着一点不灭的火焰,像世世代代的抗争,生生不息的激情。

厉灭天已经独酌多年,从春喝到夏,从秋喝到冬,喝到天庭酒泉干涸,百宴只能以茶代替,喝到人间所有皇宫酒窖空空如也,皇帝们束手无策,只得将酿酒师统统召进宫中。

源源不断的酒,并没有让厉灭天觉得欢喜。因为喝不醉的醉狐体质,美酒佳酿,宝瓶珍器,对他来说毫无意义。人人皆说酒是穿肠的毒药,到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醉狐身上,酒倒成为赖以维生并排遣寂寞的灵丹妙药。

他将最后一滴酒倒入口中,仰天长叹,因为生命的无助,因为寂寞而修炼,没想到长生和众生惧怕的妖力,根本不能慰藉无边无尽的虚空。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物是人非,他如何回到从前?

而且,没有酒,他如何面对天上那帮废物的悠然自得,如何漠视人间的苦难,如何能暂时忘记让他锥心刺骨的过往?

风神早早停止歌唱,藏身于惊涛骇浪,催发幽咽画角寒茄,引来动地渔阳鼙鼓,一声比一声撼人心神。

厉灭天豁然开朗,将空樽用力抛向大海。

何必为难,那就大闹一场吧!天神一贯狂妄专制,总会想出办法收服他,让他脱离这长生之苦,而且,他还有笔帐要跟他们算!

他肃然而起,把问天拔出,直直指向月亮的方向,多年不见,问天刀锋依旧光芒凌厉,让人目光生寒。一天到晚卖弄姿色的嫦娥惊惧莫名,匆匆忙忙躲进云层,舒起长袖,舞得风生水起,召唤天神的帮助。

问天陡然惊醒,发出烈烈铮鸣,似乎在告诉他,它已沉寂千年,也饥渴了千年。

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他仰天大笑,“问天,咱们痛快闹他一场!”

问天呜咽,似悲犹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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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春日的午后,风正轻,日光正好,莺飞草长,桃红灼灼。

她心疼病又犯了,妹妹要她歇着,自己牵着牛去对岸吃草。她躺在河边漫天的柳絮里做梦,梦到家里的牛卖了,哥哥娶了房漂亮媳妇,她和妹妹又开始放一头小牛,那头小牛有尖尖的犄角,顶得她肚子火烧火燎地疼。

醒来时,她却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这里宽敞明亮,金碧辉煌,张牙舞爪的鎏金铜兽嘴里,袅袅烟雾升腾,有如仙境。

莫名其妙的,身边所有人都眼睛直直地瞪着她,过年时,家里要是打年糕,她和妹妹就是这种神情。

见她睁开眼睛,众人脸上皆是狂喜之色,同时呼天抢地地叫嚷:“离商,你终于回来了……离商,你既为佛之子,就当拯救大家于水火之中,不要沉迷在平凡人的快乐里……”

她听不懂,却被他们脸上的疯狂吓得心如刀绞,只得把自己蜷成小小的一团,瑟瑟发抖。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越过众人来到她身边,看到他目光里的精光流闪,她不由自主地想逃,老者微微倾身,满脸沉痛之色,“离商,不要执迷不悟,苍生的苦痛,你难道没有感觉,难道忍心看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

她什么都没懂,只想知道,离商是谁,苍生的苦痛跟她一个放牛娃有什么关系?

她总算找到自己的声音,慌慌张张地摆手,战战兢兢对大家说:“你们好,这个……我叫牛二妞,是牛山村牛老根家的二丫头,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妹妹。还有……因为……因为一出生便有心疾,家里最宠我,平日里很少干重活,放牛的时候爹都会要妹妹陪我去,我放牛的时候睡了一觉,醒了……”

看着老者满脸不耐,她心头一个哆嗦,扑通跪在他脚边,抱着他的腿苦苦哀求:“我不是离商,你们放我回去吧!”

没有人理她,众人疯狂地叫喊一阵,潮水般涌去,大殿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她的哭声久久回响,老者慈悲的面容迅速消失,看着她冷冷地笑,“离商,忘了吧!”

他的手轻轻一抬,她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悠悠醒转时,她就成了离商,师父告诉她,西天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为拯救苍生,在莲池守护三日三夜,徐徐注入神力,得到一丝莲花的精魂,观音菩萨将精魂注入肉胎,她就成了离家的幼孙,是为佛之子。

除此之外,她还有一个身份,天下第一大门派昆仑派掌门东方青龙的关门弟子,生活在昆仑山的冰谷,与世隔绝。

除了心头隐隐的痛,她对这个世界,对自己,一无所知。

师父还告诉她,她尚在襁褓,离氏全族遭魔头厉灭天毒手,师父费心心机才救下她,多年来苦心栽培,就是要她为离族三百多条人命报仇。现在魔道横行无忌,天日尽蔽,众鬼猖獗,人世间种种惨不忍睹,她就是那个诛杀魔头的天定之人。

师父说,你要心系苍生,悲天悯人,你的生命是上天为除魔而造就。

不知是否昆仑山的幽静影响了她,她对报仇提不起半点兴趣,总觉得那魔头根本不关她事,可师父对她恩重如山,他的话她一定要听。所以,在师父亲自指导下,她开始修习昆仑剑法,在昆仑派历代掌门前立誓,定要亲手诛杀魔头厉灭天。

昆仑剑法精妙至极,她资质愚钝,体弱多病,根基又浅,怎么也领会不到其中奥秘。师父恨铁不成钢,对她十分严厉,她羞愧交加,忧心之下被师父治好的心疾竟又发作,每天痛不欲生。

师父无奈,只得放松对她的管束,监督她练好最狠厉那招“天崩地裂”后,便要她好好休养。

她不明白,天崩地裂,本是同归于尽的招式,人剑合一,出剑无回,师父待她如父,怎会逼她至此?

她没来得及找到答案,因为等她身体稍稍养好,师父便交给她一把剑,命她下山寻找魔头,和他决一死战,即使她的心仍然隐隐作痛,而且越来越痛。

一路行来,她仓皇如丧家之犬,这个混沌世间,并没有她的立锥之地。苍生,可笑的苍生,为了一口吃食营营碌碌一生,为了一点利益拼得头破血流,女人涂抹得如同夜叉,寡廉鲜耻,在大街上随意勾引男人,男人恃强凌弱,四处打打杀杀。

君主们为了一点土地,一个女人,一块玉,甚至做客时少喝了一杯酒而发动战争,白骨垒着白骨,连土地的颜色都被遮蔽。

只养肥了大地上的血夜花,这靠血肉滋养的大红花朵,开得更加妩媚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