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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怀袖,谁可与煮酒(64)+番外

瑄分尘想了一想,苦笑道:“他就算在,也年近花甲了,就算卷土重来,也必没有当年之威。”

姬任好道:“轻敌乃兵家大忌,小心些也好,若他真来,我也不信咱们会输。”

两人喁喁细语,一路缓缓前行,转入山中。两边都是山壁,绿树葱葱,沾满雨珠,十分晶莹欲滴。小路泥泞,沾了些在鞋边,姬任好漂亮的鞋尖也有了泥印。

滴滴答答打在伞上,如大珠小珠丁冬,又沿着伞骨滑下。

山路很长,也很崎岖盘旋,走了一个时辰,眼前忽然开阔,一个喇叭状谷口敞开。两人进了谷中,转目四望,只见一块巨石横躺,有些土已经湿成泥,一条小溪从远方流来,缠着巨石,穿过谷中蜿蜒出去。石边泥里,水边树下,丛状小紫花一路开过去,漫地漫山壁的佩兰,开的天上地下,满满簇簇,竟有一种集素淡而成的繁华似锦,但两人都怔了。

并不是为了花的美丽,而是来晚了一步。

今日细雨,昨日是暴雨,这些锦簇的花朵被打到七零八落,散乱一地。满坑满谷的狼籍,只是片片散入狂风暴雨。

雨横风狂三月暮。

门掩黄昏。

无计留春住。

现在是秋初,但两人想到的,却以为这是春。

“泪眼问花花不语……”

姬任好缓缓走了一步,停住,又走到山壁前。凸出的巨石下,一丛小紫花顽强的伸出来,开的十分灿烂。

他伸出流光溢彩的指尖,摸了摸它。

“果然花不待。”

瑄分尘站在细雨里,看着执伞的人。

一谷美丽的花,等你一天不来,还会继续开,等你一年不来,就开的更茂盛,等你一刻再不来,就全部谢了。

而一个等你的人,比花更经不起,等你十年不来,人已经大了,等你二十年不来,人已经老了,等上三四十年,便再也等不到你了。

姬任好缓缓走到他面前,低声道。

“我让她瞒着你的事,是这个……”

绘着淡金龙纹的手按住他的肩膀,柔软冰凉的唇放大。那一瞬间,瑄分尘以为他会紧紧贴上来,而姬任好只是浅浅的,碰触了他的唇角。

“十天之后……回答我吧。”

他定定的站着,油纸伞不知何时被塞入手中,淅淅沥沥的雨声愈加清楚。那人一身紫白,翩然远去,身影无声,没入雨中了。

十天转瞬即过。

姬任好就在山脚,在十天前买的宅子里,默默等待着。

又是黄昏。

已经不下雨,阳光渐渐暗淡下来,留一抹霞的余辉,过一会,更完全的没去了。

若颦替他盖上金线薄裘,柔声道:“阁主,廊上露重,到房中可好?”

姬任好轻拍她手,道:“你退下吧。”

铜壶滴漏声一点一点响过,夜色极深了,他轻撩身边一盏大红烛,心中只想,那人会不会来?

断袖龙阳,本就大违天理,那人又是修道人,除了拯救苍生,就以羽化登仙为己任,多年的追求,他可会放弃?只为自己?

对他而言,只是朋友……

只是朋友……

水声又一滴,转眼十二个时辰过,没有任何身影出现。

一股浓重的悲伤窒在心头,他紧紧闭上眼睛,十五年爱恋连二十七年的情分,终于全部落空了么?

终于要分道扬镳……

迟迟不敢告白,最怕这样的结局,但这样的结局,终于来了。

脚步声轻响,他蓦然张眼,走来的却是若颦。

少女立到椅旁,默默不语。

复又闭上眼睛,他静了许久,方道:“回房罢。”

声音竟嘶哑异常。

站起身,不欲多逗留一刻,险些撞到了柱上。他一人踉踉跄跄回走,摸回主廊,忽然见自己房前,一盏灯笼徘徊。

小小的火苗晃动,握在一只手中,主人白衣素袖。

姬任好宛如绝处逢生,巨大的惊喜似乎轰昏了头,那人抬手,道:“好友……”灯笼啪的落地,毕剥烧了起来,他被对方猛然抱住,力道之大,几乎要压碎骨头。姬任好喃喃道:“你来了,你来了……”

瑄分尘静下的心又起了波澜,迟疑着道:“我……”

他是想来告别的,暂且云游几年,让双方冷静下来。情欲是修道大忌,事情发展成这样,非他所愿,但姬任好这般情形,他如何说的出口?

那人摸着他的脸,将他按在怀里,嘶哑道:“分尘……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十五年我每天都想着你……只要你说一句,那些女人我一个也不要,我只爱你一人,你却好狠的心……”

瑄分尘震颤之余,心乱如麻,他从不知道对方竟然等了这样久,有那样浓重的情。

他不知道十全十美的姬任好,居然也这样苦楚,求不得的东西,就是他自己。

在时间的流逝里,他不知不觉,已经欠下这样重的情债了。

“你要娶韶破雪,你知道我不能忍受!你还想割袍断义,我真想杀了你……”

声音渐渐变低:“只是……”

下不了手……

他张了张嘴,也有些沙哑:“我哪里好……”

姬任好柔声道:“哪里都好……”

他抚摸着怀里的身躯,多年的情感都在这一抱里喷薄而出,忍不住低头,重重印在对方唇上。

瑄分尘无法逃避。

深夜里两颗心贴在一起,重而急的跃动,姬任好深吻良久,终于放开,瑄分尘从未与人这样亲密过,陌生而涌动的感情袭来,窘赧的耳根微红,感到对方还要进一步,连忙挣开,贴在墙上喘了两口,道:“你等等……”

“我不是……”

直接拒绝的话,无法说出口。

“我……”

他背转了去,低声道:“你不该这样。”

姬任好走近一步,道:“为什么?”

“你是怀天阁主,何况有违天道……”

“所以无人能管我,天道乃是道法自然……自然要随心而行。”

姬任好抱住他,轻吻着后颈,道:“我好想你。”

瑄分尘勉强保持清明:“你何时回阁……?”

“过两天就走……怎么?”

“……我送你到阁中。”

此话含义,一听即明。姬任好紧抱着人,心情却冷静了些,瑄分尘若完全绝情,可以不来赴约,又可以当场拒绝,他既然还送一段路,表示还有希望。毕竟多年情谊,自己在他心中,也是有份量的。

他不回答,只道:“天色晚了,先歇息罢,这些事折腾的,你也累了。”

瑄分尘也只好应了,整毕衣装,若颦领了小丫鬟来,服侍两人回房洗漱。

次日姬任好没走,再一日也没走,到第三日,终于动身了。

瑄分尘几以他要在这住一辈子。

有旁人时,两人神情若往常,一旦没有,姬任好每句话都能转上甜言蜜语,兼搂搂抱抱,上下其手,瑄分尘简直有种丧失清白的错觉。而说什么,几乎都是没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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