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下了飞机我给王局打了电话，说能不能派个车来接我？结果他说我太娇气，自己个儿打个出租回来不就行了，所以我就自己个儿打了个车回来了。” 林烨吐了个烟圈儿，瞥了王文杰一眼，“想笑就笑吧，我不会怪你的。”
王文杰一点儿也没觉得可笑，他太了解自己那个爹。
“你别埋怨他，他那个人就那样……”王文杰有点说不下去了，说什麽都不合适──毕竟那个人是他爹。
“我知道，那是你爹。”林烨不在乎地笑了笑，又提起了那个老话题──你怎麽摊上这麽个爹？
王文杰转过身瞪著林烨，一字一句地说了一句话──我爹怎麽样是我的事，有这样的爹我很高兴。以後别再让我听到这句话，否则，我会叫你的白口罩变成红口罩。
这简直就是明目张胆的恐吓。
林烨被吓得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猛然反应到自己的这个动作很丢脸，立刻把手甩开了，“王文杰，开车！”
车流已经有了松动的迹象，王文杰不再说话，坐直了身子，发动了小吉普。跟随著车流艰难地蠕动，终於慢慢地下了桥。
张国荣的歌声依然在流淌，“为何你不懂？只要有爱就有痛。有一天你会知道，人生没有我并不会不同……”
新的办公大楼就坐落在桥头的拐角，王文杰把方向盘一拐，直接开到了地下车库──车库里的车并不多，静悄悄的没有人，这个时候大家都出去跑业务了，只剩下一些坐办公室的。
林烨推开车门下了车，犹豫了一下，回头看著他：“王文杰，既然咱们还得在一个组工作，有件事情我得跟你说清楚了……”
王文杰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你要说什麽，你放心，我不会因为私人问题影响到工作的──我保证。”
“你保证？”林烨愣愣地重复著王文杰的话──要说的话被人抢著说了出来，搁谁都得有点儿不适应。
“我保证。”王文杰肯定地点了点头。
“哦，那就……没什麽事儿了。”林烨拖下皮箱，转身要走，被王文杰叫住了。
“林局，”王文杰抬手示意，“走错了，电梯在那边儿。”
林烨走开了，王文杰摘下口罩，点燃了香烟，颓唐地坐在了车里。
宽阔的车库再没有别人，只有张国荣的声音还在反复地吟唱──忘了我就没有痛，将往事留在风中……
第86章
林烨很快找到了王志文的办公室，大大咧咧地推门进去，一点没客气，往沙发一歪，抄起王志文的大茶杯咕咚一大口，好茶！
的确是好茶，王大局长私家珍藏──茉莉大白毫，100多块钱一两！
王志文没顾得上心疼，他正站在窗户口打电话，确切地说是对著电话打官腔：
“……唉，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进去了就进去了吧，唉，要相信党，相信政府，既来之，则安之……你要有信心，没什麽大不了的……对，对对，你放心，家里的事情我们一定处理好，你只要安心在里面呆著，加强锻炼，配合人家工作……什麽叫运气不好？这种事和运气没关系！得了得了不多说了，我这儿忙著呢再见！”
回过头来跟林烨打了个招呼：“来了？哟，这个……”
王志文有点目瞪口呆地瞪著林烨面前的杯子，在病毒肆虐的日子里居然会有人如此不讲究个人卫生，这种行为还真有点冒险。
林烨倒是满不在乎：“没关系，我不嫌您脏。”
靠！王大局长差点骂了娘，不过也只是差点儿，他拿过杯子续了热水，赌气似地也是咕咚一大口。
看起来，人民警察队伍里永远都不缺不要命的二百五。
“您是给失足青年做报告呢？什麽人哪？犯什麽事儿了？判了几年啊？”林烨指一指王大局长的手机，貌似极其诚恳地关心，实则是幸灾乐祸。
“滚蛋！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王大局长吹胡子瞪眼，“什麽判了几年？你咋不想点好的呢！我的……呃，一个亲戚，感染上那什麽了，在中心医院住院呢。唉，不说那个了，你怎麽才到？不是叫你打出租车麽。”
“我坐机场大巴回来的，托您的福。”林烨说，既然要省钱，那就省得彻底点儿，免得给领导添麻烦。
王志文干咳一声，“车票拿来，我给你报销。”
“不用了，10来块钱我还出得起。”林烨又喝了一口茶，往周围看了看，“嗯，环境不错，新办公楼就是气派。”
“你也有一间，比我的气派得多了，就在隔壁。”王志文干脆又沏了一壶茶，给林烨塞过来，“装修得还不错，有个私人卫生间，考虑到你腿脚不方便，特意安了个马桶……”
林烨端著茶杯，翻了个白眼。
“要不要过去看看？”王志文落井下石地建议，显得兴致勃勃，实则幸灾乐祸。
林烨听明白了，这是老子替儿子报仇呢，他‘不禁为这对父子的情深意长而感动’，往後一靠，苦笑一声，您就损吧你……
王志文也觉得自己损了点儿，於是换了个话题：“身体恢复得还行？起来，走两步给我看看，别东倒西歪跟没长骨头似的！”
林烨皱皱眉，站起来一个立正敬礼，径直走了出去。
王志文在背後看著，叹了一口气，唉，这个林烨啊……
林烨走得很好，虽然速度不算快，但是很稳，一步一个脚印，影子在阳光下拖得很长，让人想起那句话──大路朝天人孤独。
王文杰迎面走过来，停住了脚步。
林烨也停了下来，有事儿？
王文杰扬了扬手里的东西：“你办公室的钥匙，我给领来了。”
林烨只说了两个字──带路。
王文杰把钥匙扔过去，指一指方向，转身走了。
林烨苦笑著回过头，跟王大局长说了一句话──有个当顾问的爹撑腰，就是不一样啊。
王志文冷冷地说咱们说话别亏心啊，摸著胸脯想一想，我但凡要是给他撑过一次腰的话，他能至於是今天这副鬼模样子！
一句话噎得林烨又翻了个白眼。
两个人又进了屋子，林烨抄著手，靠在窗户边，看著楼下的大街上火柴盒一样的车流，深深地叹气：“他变了不少。”
“是啊，”王志文重重地点头，“成熟了，懂事儿了……”
“你知道我不是说这个！”林烨不耐烦地挥了挥胳膊，打断了老王头的自卖自夸。
“是！我知道你要说的是什麽！”王志文也不耐烦了，“问题是谁把他变成这个样子的？总不是我吧！说真的林烨，我真想问问你，我这儿子有什麽不好……算了算了不扯那个！你们年轻人的事情你们自己爱怎麽折腾怎麽折腾去！我不想管，也管不了，可那是我儿子，明说了吧，你打算把我儿子毁到什麽地步！”
林烨不说话了，面对一个父亲这样的质问，他能说什麽？他只是苦恼地，又叹了深深的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