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烨淡淡一笑，坚定地回了一句话——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不知道怎的，忽然鼻子一酸，一股热浪涌上脑海，化成热泪在眼眶中打转，王局长擦一擦眼角，自我解嘲地笑一笑，“是啊，怕死不能当警察。”
“对，这话是您常说的。”林烨点点头，“我一直都记得，您说——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这话，是老局长教给我的。”王志文有点怔怔的，叹了一口气，“唉，一眨眼，我的徒弟都当局长了。”
“后继有人，您应该高兴。”林烨也有些怔怔的，或许也正感慨良多。
“我高兴得起来么？”王志文又叹了一口气，“林烨，有些事，我不说，你也该知道——王文杰费了多少力气，才把你……咳，那些都不说了！我跟你说，你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我真怕我儿子，就变成第二个你。可这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王文杰，能再把他拉出来！”
“我知道，我会珍惜。”林烨点一点头，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王志文已然听懂，欣慰地笑笑，长舒一口气——好，那我就放心了。
林烨并没有说会‘珍惜’的是什么，是自己那颗‘价值三百万’的脑袋，还是那个‘不会再有第二个’的王文杰。或者两者都是，又或者两者都不是。其实是不是都不重要，王志文了解自己的徒弟——林烨很少承诺什么，一旦给出承诺，必定一诺千金、言出必行。
放下心的王志文终于有心情谈正事了，看看林烨递过来的行动计划书，“干嘛？”
“师父，您帮我看看，有什么纰漏没有？别人我信不过。”林烨的态度很诚恳。
王志文说我不看，今儿晚上就行动了，看出纰漏又如何？弥补得了么？更何况，若是走漏了消息，行动出了错，我哪里担得起这个责！
林烨愣了一下，苦笑一声，“师父，有话直说好么？您是不是觉得，我操之过急了？”
“你说呢？你今儿晚上要抄的几个地方，基本上都是马三团伙的地盘。这个团伙和苗翠花之间的关系，一直不明朗，至少在表面上，他们还没有联手的迹象。你在这个时候打草惊蛇，若是逼得他们狗急跳墙，联合起来对付咱们，岂不让咱们腹背受敌，吃亏也就算了，如果行动失败，只怕翻身也难了。”
“他们早就联手了——他们压根儿就是一伙的，苗翠花实际上就是马三的情妇。马三入狱的时候，她因为证据不足，再加上……有个手眼通天的娘，轻轻松松漏网了。马三团伙之所以能迅速地重新纠集起来并且进一步发展壮大，这个‘大嫂’功不可没。”林烨把前因后果叙述得条理分明，在提到苗翠花仗势脱逃的事情时却有个不明显的停顿，显然是对此耿耿于怀，“可实际上，马三现在的地盘都是赵晓刚这个二当家打下来的，我一直很纳闷，赵晓刚怎么会甘心把辛苦打下来的地盘拱手交给他哥，他们弟兄感情真的有那么好么？”
“他们是同母异父的亲兄弟。”王志文倒没觉得有啥不正常，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嘛。
“我也有一个同父异母的亲弟弟，可是他，从一开始，就看我不顺眼。他讨厌我，甚至……憎恨我。”林烨的声音满是苦涩。
“谁！”王志文一愣，直觉地追问，“王爱国？”
不怪王志文猜得准，这世上讨厌林烨的人他就知道这一个。
林烨的嘴角抽了一下，难以察觉的一个苦笑，没承认，却也没否认。
王志文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乱，甚至都不够使了。
林烨接着刚才的话题说了下去，很大声，语速很快，似乎是刻意地要把注意力转移开来——
“今晚的行动我会亲自带队，老刘会在后方接应，市局需要有人留守——本地的人我一个不用，所以师父，只有你了！”
王志文张口结舌，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苦笑一声，“你连让我跟包仁杰交待一声的时间都不给么？”
“没必要吧，我保证您的安全。”林烨的语气干巴巴的。
“我当然知道我很安全！要是在市局办公室安安稳稳地坐着都能出了事，那才是天大的笑话！”王志文又觉得火往心头撞，“我担心的是你！你刚才跟我说你会小心，转个头你告诉我，你要亲自带队！你以为我要跟包仁杰交待什么？我得交待他，把你和王文杰的骨灰盒准备好！”
“我会小心的，这和带不带队不冲突。”林烨的语气仍然干巴巴，“今晚的行动很重要，我不光是要重创他们的势力，更重要的——我要通过今晚上的行动，分析出他们内部的矛盾焦点，逐一击破。我已经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了，我不在乎他们再恨我多一点。师父，我必须亲自带队，他们对我越重视，王文杰的处境就越安全。”
王志文仰起头，用力地把眼中的湿润压回眼底，整整制服，立正，一个深呼吸，“这次行动的代号是什么？”
林烨沉默了许久，缓缓吐出了两个字——“回来。”
第190章
‘出走’和‘回来’，对仗很工整的两个词。
两个代号，相隔的年代很久远，久远得就像一个梦——漫漫长夜里，梦醒得太早，想起我轻狂的年少。谁何尝没有轻狂年少的时候，蓦然再回首，梦是不是依然一样，为你等在夜未央？
王志文也知道这首谭咏麟的歌——曾经，儿子天天把它挂在嘴边。他也曾有过年少轻狂时候的梦想，如今回首，也有遗憾，也有失落，更多的，是欣慰，是酸楚后的一缕甜，无怨，无悔，问心无愧。
林烨呢，又如何？他不知道林烨会有多少怨、多少悔，可是他笃定，林烨必定也和他一样——问心无愧。
王志文永远也忘不了，曾经被林烨命名为‘出走’的那次行动，那次失败的行动，毁了他两个最优秀的弟子。而今天，当他听到，林烨为这次行动命名的代号，涌上心头的，是痛得难以呼吸。
“好吧！记住，你们要——‘回来’！”王志文把林烨的双手盖在了手心，恳切的话语里，满是苦涩。
林烨轻轻抽回了双手，郑重地点头，“我答应您，一定——把王文杰安全地送回来！”
“那你自己呢！”王局长敏锐地抓住了纰漏，怒目圆睁。
林烨毫不迟疑：“当然！我要是不回来，王文杰也得疯了。”
王志文苦笑，“原来你也听说了，王其实说你‘疯了’的话？”
林烨叹了一口气，“我早就疯了，师父，您不知道么？”
……
下午五点，‘回来’行动正式展开。
专案组成员会同上级特派员，分组在多个部门大门外设伏，带走多名警务人员、国家公务人员以及多名部门负责人。同时，林烨带领多个小组同时行动，搜查了多个部门和单位负责人的办公地点甚至居住地，带走了多名犯罪嫌疑人以及相关责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