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家属则一反常态地沈默，拒绝了所有的采访，关闭了通讯工具，不肯作出任何回应。
被推上风口浪尖的依然是警察，局领导出面应付媒体，被闪光灯晃得眼睛都睁不开──调查，我们还在调查……
很熟悉的调调，是不是？
如此老套的说辞自然是不能让记者满意，一个个问题如同重磅炮弹砸下来──局长，这个帖子的资料如此详尽，发帖人是不是警察内部的？他目的何在？案情资料严重泄密，局领导是否应该对此负责？
直砸得局长大人差点翻了白眼。
记者的问题基本属於明知故问，局领导却绝对不能随声附和，斩钉截铁义正辞严地断然否认，人民警察队伍的纯洁性神圣不可侵犯……态度强硬，正气凛然。
可惜还是没能把记者们唬住。
不光是记者，连自己也没唬住，局领导应付完媒体，一进大楼就变了脸──王文杰！！！
不错，是王文杰干的。
流氓的本事就在於：把本来就很混乱的局面弄得更加地混乱。乱中才能夺权，混水才好摸鱼。
王文杰自己都觉得自己像一根搅屎棍，把所有的事情都搅了个乱七八糟，现在的局面是所有的人都不得不跟他他屁股後面收拾烂摊子──首当其冲的就是他爹王志文。
王志文给儿子擦屁股也不是头一次了，按理说早该习惯了，可是这一次他远比局领导还要怒不可遏，王局长很生气，气得白头发都有了变黑的趋势──焦黑。
他当然知道儿子为什麽会不顾一切、抢先把监控录像抛出来，这一招确实够狠，所谓先下手为强──若是按照正常程序走的话，估计那些视频早就莫名其妙地人间蒸发了。
可是他还是很生气，他完全没想到儿子会成了一根搅屎棍，他王志文的儿子虽说有那麽一点点……好吧，是有一些──不成器，可是无论如何也不该跟那种东西联系到一起去，这不光是丢脸的问题，这简直是岂有此理！
王志文气势汹汹地等在了堂屋，气势汹汹地准备家法侍候，气势汹汹地任凭包仁杰怎麽劝都不松口，气势汹汹地准备打折了儿子的腿，气势汹汹地……
儿子回来了，开口刚叫了一声‘爸’，就被王志文打断了──你别叫我‘爸’，我没你这麽个儿子！
王文杰愣了一下，一眼看见老爹身边粗粗的！面杖和搓衣板，点点头，一言不发地拿过搓衣板，跪了下去。
爸，对不起……
闭嘴！王大局长怒火中烧，一拍桌子，砰的一声。
王文杰於是不说话了，沈默地跪在地上，眼睛死死地盯著地。
包仁杰过来倒茶，悄悄地收起了！面杖，小心翼翼地陪著笑，“晚上吃打卤面，好不好？”
“吃什麽吃！气都气饱了！”王志文又拍了一下桌子。
王文杰面无表情地发著愣，权当他爹在拍蚊子。
一直跪到晚饭端上来，香喷喷的打卤面，王志文吃一口面条瞪一眼儿子，那意思恨不得把儿子当卤一块儿打了，瞪到後来眼睛差点抽了筋，这才不依不饶地教训起来：
“你说说你干的这都是什麽事儿！那个地方你不是不知道，一旦出点事，卫兵是可以开枪的啊！你这混蛋，把自己的命豁出去了还不算，连你弟弟的命也要搭进去，你TMD还是人吗你！”
王文杰莫名其妙地抬起头来，“爸，您说什麽呢？我怎麽可能把我弟扯进来，我躲他还躲不过来呢！那些个武警配的可是实弹，我当然得自己去。”
“你自己去！”王志文更怒了，“你自己去！你明明知道他们配的是实弹，你自己去？你为了谁呀！林烨那个混蛋他值当你这麽做吗？你TMD为了那个混蛋王八蛋，连命都不要了！早知道这样，你小时候我就该把你打死！”
嗯……要说还是儿子比徒弟亲，跟儿子的性命比起来，再得意的弟子也能变成‘混蛋王八蛋’。
儿子被骂得一张脸青一阵紫一阵，一句辩驳的话也说不出来，嘴皮子哆嗦著，大颗大颗的眼泪珠从脸上滚下来，执拗著跪得直挺挺，不肯动，不肯擦，任凭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项链，一颗一颗地砸在了地板上，粉粉碎碎。
这是从小到大，王文杰第一次在他爹面前哭，第一次。
第127章
儿子的眼泪，像硫酸一样，烫得王志文胸口撕裂一般地疼。
心撕裂，痛难歇……
王志文直到今天，才真正明白了这句唱词的含意。
看著儿子满脸的泪，和直挺挺跪成一块石头的身体，王志文疼得什麽都说不出口了。
於是长叹一声，撩下手走开，却没忘记狠狠把包仁杰瞪回去：“不准过去！让他跪著！不许吃饭！”
包仁杰急得滴溜溜地转，摸到阳台上偷偷向妹妹求救，也就你的话队长他还能听得进去……
各人的儿子各人管！货已售出概不退换！包娉婷啪地扣了电话，扣得包仁杰脸红脖子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不管不顾地冲回去一把拽起了王文杰，“起来吃饭！不带这麽折腾人的！”
王文杰却又直挺挺地跪了回去。
包仁杰再拽。
王文杰再跪。
……
包仁杰拽不动了，扭过脸红著眼睛冲王志文喊，“他的腿还伤著呢！”
王志文终於走了过来，黑著脸骂一声没出息的东西，起来吃饭！
王文杰艰难地爬了起来，牛仔裤已经沁出了血。
王志文看在眼里，冷冷地哼了一声，腿怎麽伤的？
“翻墙的时候没留神摔下来了，”王文杰苦笑著自我检讨，“我还是学艺不精，换成我弟弟的话，准没这麽麻烦。”
王志文的脸色缓和了一点，自言自语似的恨声嘀咕，“那个围墙起码有5米高，怎麽没摔死你！”
“6.25米，围墙高度是6米，”儿子一边吞面条一边认真地回答，“我事先测量过了，拐角的位置背光，虽然比别的地方高了0.25米，可是不容易被发现……”
“滚你妈的不容易发现！”王志文骂开了脏话，恨不得把儿子的脑袋揪下来当球踢，“你当那几百个监控探头是摆设啊你！你TMD怎麽这麽糊涂呢！”
王志文不能不生气，他现在面临著的问题很棘手──他很有可能，必须，亲手，把儿子送进监牢里去！
他养这个儿子，为的是培养出一个最出色最优秀的警察，老王家是警察世家，他做梦都想著要把这家风发扬光大。虽然後来他终於认识到了现实，儿子当不了好警察也没什麽关系，可是现在儿子居然成了贼──他辛辛苦苦把儿子养这麽大，不是为了有一天，亲手把他抓起来的！
儿子却对这个问题一点不在乎，仍然是一边大口大口地吞面条，一边认真地回答老爹的问话，“这个我也考虑到了！您看，我把‘全部的’监控资料都拿回来了，然後……该瞎掉的东西，我保证会瞎得彻彻底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