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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萝衣(85)

李氏脸上的泪痕都没擦干净,人已经笑逐颜开活络起来。拉着儿子唠叨一番转身又拉着秋娘追问:“是镇上哪地儿的房子啊?那铺子叫啥名字?宅子有几间房有多大?你租人家什么价钱?可要打听好了别上当,啊哟这没个人守在那里要紧不?你这孩子咋不早说,早说家里人商量商量也让你省个心。”

秋娘顺势接话:“我就怕说出来璟瑜骂我……”

李氏又是冲孙璟瑜一瞪眼:“你别理他死心眼,这可是你姑姑的心怕个啥。你明儿赶紧带我们去看看宅子才是。我看了后再合计合计是继续租还是做些别的什么用。”

“行,明日带婆婆去瞧……”

李氏满心满眼都绕道宅子上,哭了闹了笑了这下没精神折腾了,瞥开孩子们就钻进自己房里,秋娘估摸她一定回去算账,别瞧李氏不识字,那算盘打得可不差。

秋娘刚想掩嘴偷笑,孙璟瑜陡然一使力拽着秋娘回房,啪的一声关上房门。门口的大嫂等人吓一跳,大嫂拍着胸脯吐气;“二弟这脾气哟,吓死人。啊哟孩子还丢在外头了……”说着和绿云哭笑不得的抱着两个小丫头去后头玩儿去,夫妻间的事,即便闹起来他们也管不了。

秋娘被粗鲁的甩到床上,撞得红色床幔摇摇晃晃。

“你干什么?”秋娘心中胆怯,声音却很大。

孙璟瑜气喘吁吁的压过来咬牙切齿:“我倒想问你想干什么!”

“我能干什么!我什么都不干,就想跟你走!”秋娘红着眼大吼,包含满腹委屈。不过就是为了和丈夫上京而已,却闹得不像样子,最后还得自己用宅子去讨欢心。

“你!你现在脾气倒是硬了,有钱了有靠山就和我大吼大叫?和我娘对掐?懂得拿钱收买人心呢?我有说不带你走吗?你何必跟我娘急成那模样,亏我还一直为你说话,可你没瞧你自己当时那个眼神,你眼里装着什么?高傲,不屑,冷漠,愤怒还有憎恨!我娘老了,难免有些糊涂,跟你吵吵嘴你也不用憎恨她吧?你知道我当时咋想?我可一身冷汗啊,我都觉得若不带你走,说不定转个身你就做了什么对不起我娘的傻事。你一直很温柔,我一直这样认为,所以我才护着你,帮你说话。”孙璟瑜一身热汗淋淋的喘息着,双手抓着秋娘的手腕不让挣扎,近在咫尺的眼睑那样熟悉又好似陌生。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的秋娘,是个很贴心很温柔的女人。他不喜欢她和钱扯上关系,更不喜欢她拿钱去讨好谁,那些献媚的事由她做出来,真不好看,不是他熟悉的秋娘。他熟悉的秋娘是清新小道上的别致风景,是家里的春风,是他心里一洼温泉,是他熟读的《诗经》,是孩子最贴心的母亲。

孙璟瑜每一句话都打进秋娘萧瑟的心房,本就是秋风落叶的疲惫,被狂风骤雨一阵胡乱吹打,顿时零落成光秃秃的枯萎树干,不留一片期翼的绿。

眼泪不可遏制的顺着眼角滑下去,秋娘哭的泣不成声:“我……咳……我一点也不想温柔……”埋进被子里的泪流满面的脸孔,钝痛窒息般难受的心脏,秋娘好似要把满腹委屈给哭出来,呜呜哀号的声音连绵不绝,单薄的双肩颤抖个不停,嘴里却是再也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本来一身硬气的孙璟瑜瞅着瞅着越瞅越毛躁,听着听着越听越揪心。

孙璟瑜头昏脑胀,他最怕女人哭,今天还凑巧,先后得应付两个。

若是以往,随便哄哄秋娘就好了,可眼下,秋娘是第一次这样哭,哭得好似嗓子都要哑了,哭得恨不得让人心疼死愧疚死。

这一哭就让孙璟瑜成了浆糊,什么事啊都理不清了。直觉觉得这也好那也好,谁的错都无所谓,自己得认错,不然这哭声肯定停不下来。

孙璟瑜软了气势,拿过手帕擦拭秋娘的脸,一边擦一边劝:“别哭了啊,是我的错好吧,我啥也不说了。”跟女人较劲,自讨罪受,孙璟瑜无奈苦笑。他是神经了才这么折腾,早知道当个闷瓜,谁的事都不管得了。女人想什么谁清楚啊,那样敏感那样脆弱,一句话说不好就让她泪如泉涌,堵都堵不住。不就是一宅子吗,不就是上京吗,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干啥去较真了!

“别哭了,你最温柔,最体贴,最得我心。”孙璟瑜摸着帕子一个劲的夸赞讨好。

哭啼的秋娘忽而伸手就是一拳砸在孙璟瑜的背上,不重,但也发出了一声闷哼。孙璟瑜一声低叫,“疼……”

“我一点不温柔,一点不体贴,不用你来说假话。”秋娘顶着核桃眼大声反驳,别致的发鬓变成凌乱一片,缕缕发丝胡乱的散开着,还沾了秋娘的泪水。

“我是真话。”孙璟瑜叹气。

秋娘又低头呜呜哭,趴在孙璟瑜肩上一颤一颤的讲道:“我宁愿我是个凶悍女人,那样才敢和你打架。”

“……”孙璟瑜震惊无语,又觉得哭笑不得:“你还指望打赢我不成?长出三个秋娘来也不是对手。”

秋娘又锤孙璟瑜一拳,继续讲;“我要是凶女人,就敢和你娘吵架。”

“……”这下孙璟瑜不吭声了。

秋娘抹抹眼泪,浑身颤栗:“我生女儿,是我不对,是我运气不好。她给我脸色我忍着,对女儿不闻不问我也忍着,没有她还有我这个娘来疼她们是不是?可我都舍不得打一下的女儿,她这个从不过问的奶奶说打就打,还拿扫帚抽,原因还是她自己和公公吵架,女儿只不过在旁边被吓哭了她立即迁怒。团团当时屁股都肿了,哭的一直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了夜里又疼醒了,擦了十来天的药才完好,每天只能趴着睡,一解手就哭,我女儿长这么大,就属那几天哭的最多。可这又如何?我心疼啊我什么都不能说。你去问问你娘,知道我两个女儿叫什么名吗?她们不知道,她们只晓得团团圆圆,从不问女儿的名。现在是什么情况?你爹娘看到女娃子就冷着脸走开,你女儿看到爷爷奶奶就撒腿逃跑,多有趣啊。”

孙璟瑜还没搭腔,秋娘转而一笑:“到你回来为止,到今天为止,我可一直是很温柔的秋娘。”

“这么多年,我即便是假装的温顺,也和着辛酸委屈一起咽下揉成好欺负的泥人了。”

寄人篱下的时候为了吃饭忍着。

长大后为了婆婆不嫌家贫忍着。

嫁人时没有嫁妆充门面得忍着。

嫁人后没有娘家当靠山得忍着。

有靠山后生不出儿子更要忍着。

以后生了儿子,还得忍什么?

希望什么也不用忍了,秋娘模模糊糊的这样幻想。用尽所有办法,她也得生个出来。

孙璟瑜一直守着秋娘睡着,静静看着小窗外渐渐洒下的月光,每一个夜都很宁静,可每一个人的心,怎就如此浮躁。

翌日秋娘如没事人一样带着孙家老小去镇上的宅子,李氏如宅子住人一般在里面到处悠,拉着租宅子的生意人仔细盘根问底,人家知道他们身份,也不敢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