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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萝衣(51)

“什么?有这事?你怎不早说?”孙璟瑜惊愕,看着眼前的少年,实在弄不懂他在想什么,这么大的事竟然瞒下来,连秋娘这个姐姐都没说。

吕秋明呼口气,缓缓道:“如果不是知道姐夫你中举,他们怎么会来找我……”

“……”孙璟瑜无言以对,他无法体会吕秋明的心情,却能感到他对吕家的痛恨和无法释怀。

“我们这里离清水镇根本就不远……这么多年,他们从来没有找过我和姐姐,我和姐姐在外面是死是活根本没人担心,就算知道我们在渔家村,他们也没来看我们……”

“小明……”

“姐夫你中举了,他们就来了……但是,当年阿姐才十三岁,他们却狠心要阿姐嫁给一个五十岁的老头子做填房,他们凭什么要我喊他们大伯叔叔!我姓吕,那里是我出生的地方,我迟早要回去,但是,和他们没有关系!”

面对压抑怒火的吕秋明,孙璟瑜哑然无语,他第一次发现,这孩子很好强。

“姐夫你只管带阿姐回去拜祭父母,阿姐是出嫁的人,是孙家的人,和吕家没有关系了。也希望姐夫不要管这些事。”

“……”孙璟瑜蹙眉,定定打量吕秋明,既然他一个吕家人都开口这么说了,他一个姐夫也不好多管。但是,如果哪一天吕秋明想通了,他一定会帮忙。

“好吧,这事压着。小明,有困难记得找姐夫。”

“我知道,姐夫对阿姐好,我就别无他求。”

“……这个我知道。”孙璟瑜苦笑,原来连吕秋明都在埋怨他对秋娘不够好。是啊,如果不是他,秋娘也不会生病。

这年冬天似乎异常萧条,肺痨在渔家村带走了梨花,其后又带走了梨花她娘,那个一生苛刻女儿的女人死了,没有几个人为她真心流泪。梨花她娘去世,肺痨没有在渔家村传开,随着大年将近,渔家村慢慢恢复了人气,家家户户张罗着年货,孙璟瑜每日陪着秋娘,鲜少出门会客,这让秋娘高兴不已,似乎病好以后,孙璟瑜对她贴心了许多。

烧着炉火的房间里暖洋洋一片,秋娘和大嫂并排作着缝制衣裳,大过年,家里人都有了新衣,秋娘却想给孙璟瑜多制一件。大嫂也想给孩子们多准备一些。

看着往日手艺笨拙的大嫂如今熟练地为孩子忙碌,一件件讨巧的小衣裳盛满大嫂的母爱,秋娘内心羡慕不已。暗道年十五去镇上,一定要拜拜送子观音,让她早日如愿。

二人忙碌着,和孙大海孙铁锤一起去镇上买东西的孙璟瑜带着风雪赶回,秋娘迎上去,桂花及时送上热茶。李氏和大嫂在清理买回来的东西,孙璟瑜端着茶杯和秋娘回房,孙璟瑜笑嘻嘻关上门,秋娘吃惊道:“关门干啥?”

孙璟瑜呵呵拉着秋娘入座,慢慢从怀里掏出一个帕子,在秋娘注视下一层层揭开,展露在秋娘眼前的是翠绿小巧的一支扁方,玉质,上头雕琢着简约的美人图,色泽光润,端庄大方,秋娘一见便双眸发亮,孙璟瑜更是愉悦,忙道:“秋娘可喜欢?我就知道你一定喜欢。”孙璟瑜说着递给秋娘,又道:“我今日去镇上,不经意看到有人卖玉器,一眼便瞧见这扁方,你瞧上面的美人,是不是像你?哈哈。”

秋娘脸色发红,拿过扁方扭头朝妆奁前走:“你何必浪费银子,我的行头不少。”说着小心翼翼将扁方包好,放进小盒子里锁好,里面躺着的行头,不出五件而已,其中最值钱的一件,还是她从母亲那带来的银手镯。

孙璟瑜但笑不语,这扁方十分便宜,因为虽是玉色,却是不值钱的仿品。玉器行的真玉,小小一块他就买不起。

秋娘深知这扁方不值钱,但是孙璟瑜第一次赠她,它便比什么都值得珍藏。

孙璟瑜走到秋娘身后,从镜子里看秋娘双颊绯红,眼眸却微微湿润,孙璟瑜心间一动,情不自禁抱住秋娘,凑过脑袋,轻轻吻上秋娘白皙的脖子,秋娘讶异道:“天还没黑……”

“怕什么……”孙璟瑜低喃,抱着秋娘朝床前走去。

饭前二人才从房里出去,秋娘一脸心虚不敢抬头见人,大嫂偷偷低笑,李氏视而不见,孙璟瑜神清气爽大口扒饭,填饱肚子与秋娘回房,一页还未读完,桂花敲门进来。

秋娘蹙眉道:“何事?”

桂花举过手里的画卷到孙璟瑜跟前:“二老爷,有人要我将此画交给你。”

孙璟瑜困惑的接过,一边拆画一边问:“是何人?”

“梨花他哥。”

随着桂花说完,画中景象映入孙璟瑜的眼瞳,河水,柳树,美人……

孙璟瑜瞪大眼睛,秋娘心跳如鼓。

璟瑜作画

孙璟瑜拿着画,半晌没有再开口,撑开的画纸挡住了孙璟瑜的表情,秋娘心跳砰砰作响,呼吸慢慢变得艰难,她不敢看孙璟瑜的眼睛,眼角偷偷瞧见的只有孙璟瑜握着画的手,骨节分明,青筋暴起,不住颤抖的手。

秋娘的身子晃了晃,她无法控制的感到恐惧,虽然怎么都想不起自己做错了什么,这幅画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为何梨花他哥有她的画,是何人所画,这些秋娘都不知道。可是她清楚,也许这么一幅画,可以毁掉她所有名声,百口莫辩。

啪——

孙璟瑜将画狠狠啪在桌子上,吓得秋娘往后连退几步。

孙璟瑜没有看秋娘,而是冷冷扫向垂眸的桂花:“这是张远山画的?”

桂花忙道:“奴婢不知道,方才我出门赶鸡,梨花他哥就跑来将画给我,说要我交给你,他还说明日午时,要与你在河渡口见面。”

孙璟瑜闻言哼了一声,缓缓坐下,盯着画中人看了许久,画中最突出的美人自然是柳树下的秋娘,在秋娘身后站着桂花,所见的秋娘只有一个侧脸,遥望远山湖泊的侧脸,一眉一眼,真是很美,好似画者精雕细琢,整幅画最美的莫过于那张脸。而其他地方却显得着墨浅薄,身后的桂花更像是陪衬。

孙璟瑜紧紧抿着嘴巴,拿起一支笔,蘸了墨,飞快的在画上行走起来,秋娘与桂花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孙璟瑜所作所为。

“璟瑜……”秋娘双眸发红的看着孙璟瑜,孙璟瑜好似没听见,挺直的身体,眼眸低垂专注于画,笔墨所过之处,神奇的发生变化,一点一墨,眨眼功夫,画中的美人脸变成了巨大奇石,美人的身躯,变成了栖息在奇石身旁的美丽孔雀,随即美人身后的桂花,变成了一簇盛开的繁花牡丹,而河边的柳树成了挺拔的松树,着墨不够的湖水变得波光粼粼,浸染在月光下的美丽,远山黯淡下去,夕阳变成了皎月。随着孙璟瑜手里的笔换了一支又一支,黑色的墨水画慢慢添上了色彩,色彩斑斓的孔雀,披着月光的牡丹,闪烁的湖水,迷人的皎月,整幅画神秘而美丽,笔触流畅,绝对上佳之作。

孙璟瑜好似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初衷,他只是拿着笔,专注的挥洒着,直到落下最后一笔,孙璟瑜拿起印章欲要落款,却被角落位置的原画印记提醒,孙璟瑜停下手,看着原画落款处是一团红色的墨迹,名讳完全被人有意涂抹覆盖。孙璟瑜清醒过来,放下印章,讽刺的笑了,暗道这画绝对不是张远山所作,张远山什么货色孙璟瑜一清二楚,读书几年大字不识几个,作画水平无异,他有本事能画出七分像的秋娘,简直是笑话。恐怕有心也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