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夫人,那位在她落魄无助时与雷表哥定亲的姑娘,在她托着弟弟嫁去孙家时做了雷夫人的姑娘,素未萌生,秋娘曾经却羡慕过,嫉妒过的姑娘。
如今多少年过去,雷表哥的模样全不记得了,雷表哥的夫人是何人,更不需计较。
秋娘笑的释然,躬身颔首:“见过雷夫人。”
“孙夫人莫客气。”
二人入座,丫鬟上茶来,徐老夫人呵呵道:“我家那几个媳妇磨蹭,叫好一会了还没过来,哎,让两位见笑了。”
“哎哎,奶奶莫生气,我们已经来了。”屋子外好几位衣着华丽端庄的夫人前来,其中有老夫人的儿媳妇,亦有孙媳妇。
秋娘暗暗咋舌,这么一大家子人平日铁定热闹非凡。
“雷夫人怎不把几个小崽子带来玩,不然也好与我家几个认识认识。”
雷夫人放下茶杯笑道:“两个儿子太顽劣,我哪里敢带出来,哎,管不住啊。”
“哈哈哈,小崽子就是爱淘,你家那两兄弟年岁差不多,平日岂不是爱打闹?”
“正是,兄弟两时常打架,愁死人。”雷夫人感叹。
“哈哈哈,小娃儿们都这么过来,当娘的辛苦几年就好了。”
“是啊,孙夫人日后生了就晓得了,趁现在轻松自在多来与我们走动走动,咱们两村子近,你时常过来陪我们说说话,玩玩牌多好。”
秋娘忙客气道:“多谢夫人相邀。”
“孙夫人你记得把你大嫂,你婆婆都带来玩,可别见外啊。”
“恩。”
“对了,孙夫人你娘家是哪里人士?我瞧孙夫人仪态不凡,却不想出是哪家的女儿。”
秋娘一愣,缓了下才整整神色道:“我娘家乃晨阳清水镇吕家,只是秋娘与爹娘缘浅,二老早早先去,当年我年纪小不懂事,带着弟弟离开叔伯投奔远亲后才下嫁渔家村孙家。”
这番话秋娘说的如回忆如烟往事,丝毫不见沉重感怀。
屋里人闻言却是一愣,雷夫人握茶杯的手抖了抖。
老夫人赞道:“想不到你当年还有这胆识。”秋娘不细说也可以想象父母逝去后叔伯的刁难,老夫人虽不喜欢女儿家太跳脱,却很有几分佩服秋娘的胆识,孤身一人带着弟弟投奔远亲,着实不易。不然指不定最后被叔伯卖到哪儿去。
秋娘知道这些话说出来并不好,却不想编造谎言隐瞒,前后几个村子都知道的事,老夫人只是平时不注意罢了。
“那孙夫人娘家可还有亲戚?不若你如今岂不是没一个相靠的?”
“当年我年纪小,好些亲戚本就不认识,如今更是不认识了。叔伯们估计还是在的,只是那地方却是不愿回去了。”
“哎……想不到你还是个苦命人。”
“哪儿呀,我这算什么苦,我如今过得挺知足。”
“哈哈,那是那是,苦尽甘来啊。”
“那秋娘你弟弟如今作何?多大呢?”
“弟弟也快十二了……在镇上学医。”
“……哦,学医好,悬壶济世,妙手回春。”
一屋子女人唠唠叨叨半天功夫眨眼便过去,吃过午饭又相坐小会,孙璟瑜派人来寻秋娘回家。
秋娘只好告辞离开。
二人走出徐家宅子,孙璟瑜便迫不及待道:“秋娘,你那位表哥冷冰冰地真不好相与。”
“哦?这我可不晓得。雷夫人话也不多,很稳重。”
“你这表哥要外放上任知府,不留京里。”
“知府?哎哟,你日后中了进士会做什么?”
“那可不晓得。”
“……你做什么官都得离开家,一去多少年。”秋娘惆怅。
孙璟瑜打趣:“那是很远的事你急什么,再说我日后做官把你带去不就成了。没有夫人在旁伺候,谁煮饭我吃。”
秋娘认真的盯着孙璟瑜,眼眸灼灼道:“这话可是你说的。”
夫妻两安然回到家里,孙璟瑜见时间尚早便提着鱼篓去湖边钓鱼,秋娘本想跟去,却不巧村里一姑娘找她讨教针线。
这叫绿萍的姑娘是与秋娘关系最好的姑娘,往日没事便坐一起做针线说笑聊天,秋娘成了举人夫人后绿萍便来得极少了。秋娘深知绿萍是介意她的身份,偶然碰到绿萍几次便主动问候,慢慢的绿萍坦然很多。如今隔一阵子会来找秋娘坐坐。
绿萍很文静,话不多,长得不如何性子却极对秋娘的胃口,如今已有十四,说了门隔壁村的亲事,估摸明年就得办了。
绿萍手里讨教的针线便是为自己筹备的嫁妆,秋娘一一给她指点出来,绿萍却有些心不在焉。
“绿萍,你可有心思?”
面对年纪小的绿萍,秋娘总拿自己当姐姐。
绿萍闻言犹豫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绿萍有话就说,莫憋在心里头。你说吧,我什么都听着。”
绿萍叹气,沉重道:“梨花快病死了……”
“……很严重?不是说染了风寒而已?”秋娘惊道,梨花当初跳水被救后就一直传出生病的消息,如今好几个月过去秋娘没怎注意。
“好似咳出肺痨没治了……”
“……”梨花要死了,秋娘心里却很沉重。
绿萍摸着眼泪呢喃:“我好害怕,我葵水一点不准,有时好几个月才来一回,我真担心我以后……要是被嫌弃了咋办?”
“傻丫头说什么了,你才十四岁,这都是正常的事,你平日少喝冷水少碰冷水总会慢慢养好的,再说梨花和你那可不同……哎。”
“我不知道梨花咋了,我娘说梨花不能生孩子所以被夫家撵回来了,梨花好可怜。”
秋娘唯有叹气,绿萍又道:“我知道你可能不喜欢梨花,可是她就快死了,我前几日和几个姐妹去看她,她便跟我说死前只想见……”
“肺痨易传染,你们不能随意去看她,日后可要小心点。”
绿萍的话没说完被秋娘出言打断,冷冽的语气倍分的不近人情,绿萍语塞,通红双眼拿起东西便要走:“你也忒狠心,和以前不同了。”说完便匆匆跑了。
秋娘看着对面空落落的椅子,独自静坐到夕阳西下。
梨花之死
秋娘恍惚的静坐着,想起了几年前的事,那年冬天她去河边洗东西,巧遇梨花,一个无心的意外便让她跌进冰冷的河流中,刺骨的疼痛,记忆犹新。更难释怀的是她落水差点丢掉性命,而孙璟瑜却护着那个没有半分干系的梨花,仅仅是因为他们有过青梅竹马的情分,却将她置于外人的境地。
这些年那些事早就过去,秋娘在之后从未与梨花说过半句话,孙璟瑜亦是如此。梨花好似心中有愧,一直有意避开两人。梨花要嫁给谁,嫁过去后过得好不好,这些事秋娘不会在意,秋娘亦知道孙璟瑜不会在意。孙璟瑜不是当年的孙璟瑜,只是面对生离死别,秋娘又情不自禁怀疑起来。
好似当年落水,秋娘本来没有半分怀疑孙璟瑜会向着梨花一样。好些事情,总与她笃定的不同,好些事情,总是事与愿违,好些事情,只有发生了才醍醐灌顶。